第10章 寒雾缠身迷旧径,温扶瘦骨破孤伶(1/2)

暮色不是漫卷,是沉甸甸压下来的墨汁,从天边往山谷里灌,把连绵的山尖泡成暗金色的影子,连最后一缕夕阳都裹着冰——落在山脊上时,像冻硬的泪痕,风一吹,就碎成满地枯黄的落叶。秋风是带着刺的,卷着落叶往季星辰身上扑,不是飘,是往他破衣的窟窿里钻,带着腐土的腥气和冷泥,贴在他瘦得发瘪的后背上,像有人在耳边低低哭,那簌簌声里裹着一年来听熟的斥骂、脚踢声、馊汤泼在身上的黏腻感,绕着他的脚踝打转,让他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的回忆,沉得膝盖发晃。

山道的泥是烂的,能陷进半只脚。季星辰赤着的脚踩下去,石子“咯”地嵌进皲裂的脚底——那裂缝是去年冬天冻出来的,至今没好全,石子一扎,旧痂“撕拉”裂开,淡红的血渗出来,混着泥粘在脚趾缝里,凉得像冰碴子往骨头里钻。他没知觉似的,膝盖打弯时晃了晃,像棵快被吹倒的草,伸手去扶旁边的松树,掌心刚碰到树皮,就因为太用力,指节泛得发白,指甲缝里嵌进细碎的树皮屑,扎得掌心发疼,他却没松——只有这一点实实在在的疼,能让他确定自己还活着,不是飘在光帝宗废墟上的影子。

他的衣衫早成了挂在骨头上的破布:袖口磨到露出发青的骨头,骨头缝里还沾着泥,风一吹就冻得发麻;衣摆短得遮不住脚踝,脚踝上旧疤叠着新痕,新的血痕还在渗血,是刚才被荆棘勾的,血珠顺着脚踝往下滴,滴在泥里,没一会儿就被烂泥埋了;前襟沾着的馊汤渍早干成了黑褐色,硬得像壳,还有几处暗褐的印子,是去年被地痞打的时候,流的血没洗干净,风吹过,那股馊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往他鼻子里钻。风从破洞里灌进去,吹得他瘦骨嶙峋的胸膛微微起伏,肋骨根根分明,像要戳破皮肤,他却没拢一下衣襟——拢了也没用,破布挡不住风,就像他挡不住那些打、那些骂、那些失去一样。

他耷拉着眼皮,睫毛上挂着雾珠,半天不眨一下,雾珠越积越重,终于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点湿痕。看远方时,他的焦点是散的,像隔着一层磨花的玻璃,明明是陌生的山,却总觉得能看见光帝宗的方向,看见父亲燃烧的金色火焰,看见母亲化的光屑落在他发间,可眨眨眼,什么都没有,只有冷雾在眼前飘,像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

头发乱得像枯稻草,漆黑的发间混着几根刺眼的白——不是天生的,是去年躲在破庙里冻了三天三夜,醒来就看见的。那几根白头发,他不敢拔,也不敢摸,怕一摸,就想起破庙里的寒风,想起怀里紧紧攥着的玉佩,想起当时连呼吸都怕冻住的绝望。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尖得能戳人,嘴唇干裂得翻着皮,沾着泥和灰尘,他想咽口水润润,喉咙却发紧——一年没怎么说话,声带像锈住的铁片,连轻轻哼一声都费劲,呼出的白气在冷雾里飘两飘,就散得没影,像他这个人一样,在这世上没半点分量,连口气都留不下痕迹。

他走得慢,每一步都要顿一下,不是累,是膝盖软,像撑不住这具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偶尔会下意识摸颈间的玉佩——那玉佩早被磨得没了原有的暖光,边缘磕出个小缺口,是去年被地痞追着打,摔在石地上磕的。指尖碰到缺口时,他的手会猛地抖一下,指甲在缺口上轻轻蹭,蹭得皮肤发红,也没敢用力——他怕再磕坏一点,连这点念想都没了。这玉佩是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他睡觉攥着,挨打时护在怀里,连洗澡都不敢摘,可越摸,心越像被攥住,父亲推他进光门时的眼神、母亲化的光屑落在他发间的温度,全涌上来,疼得他连呼吸都要漏半拍。

寒雾越升越浓,浓得能摸见,沾在皮肤上像小刀子割,他冷得打颤,牙齿咬得嘴唇更破,却没缩脖子,只是肩膀更垮了,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影子,融进旁边的树影里——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他了,没人会骂他“丧门星”,没人会泼他馊汤,没人会追着他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