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夜行（2/2）
紫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把另一柄匕首递给他。
“贴着心口放。若被蛊虫侵体，用它刺这里——”他点在自己心窝，“能保你一炷香清醒。”
熙鸿接过，匕首沉甸甸的。
“多谢。”
“不必。”紫修转身，“你若死了，我会替你收尸。”
这话说得冷硬，可缗紫若看见，他说时指尖掐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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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山门，巫礼长老拄杖相送。
老人银发在晨风里飞，像一丛枯草。他望着缗紫若，看了很久，最后从怀中摸出一只锦囊，塞进她手里。
“先祖留下的。”他声音嘶哑，“她说，若后世有神女执意赴死，便将此物交她。老朽……不知其中是何物，也不知该不该给。”
缗紫若捏了捏锦囊，很软，像装着一缕头发。
“我收了。”她说。
巫礼长老忽然老泪纵横。他跪下，对她行了大礼——那是巫族对将死英雄的礼。
“神女……珍重。”
缗紫若扶起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踏上雪辇时，她回头看了眼巫山。云雾缭绕，殿宇隐现，是她长大的地方，也可能……是再也回不来的故乡。
紫修驭辇，雪鹿腾空。
辇车升空刹那，缗紫若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半块玉佩碎片——熙鸿给她的。她将碎片贴在眉心，凝神感知。
碎片中残留的记忆涌来——
不再是孩童嬉戏。是黑夜，是血，是惨叫。
两个少年被铁链锁在祭坛上，黑袍人持刀走近。蓝衣的少年突然挣断锁链，扑向弟弟……
“无霜，闭眼！”
刀落下。惨叫。血溅了白衣少年满脸。
记忆到此中断。
缗紫若睁开眼，掌心被碎片硌出深深的印。她看向熙鸿，他正望着越来越远的巫山，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熙鸿。”她忽然开口。
“嗯？”
“如果你见到他……见到简先生，你会说什么？”
轩辕熙鸿沉默了很久。
雪辇穿过云层，风很大，吹得他衣袂猎猎。
“我会问……”他声音散在风里，“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年雪很大，他背着我，哼的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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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天越冷。
雪辇飞了半日，下方已是茫茫冰原。冰层泛着幽蓝的光，裂缝纵横，像大地的伤疤。偶尔能看见冰下冻着什么——有时是兽骨，有时是兵器，有时……是人形。
“那是五百年前镇魔之战的古战场。”紫修说，“当年缗雪莹就是在此，以心镇魔。”
缗紫若俯身望去。冰下，一具具尸骸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有的持剑前冲，有的跪地祈祷。在最深处，她看见一具特别的骸骨——
白衣，心口插着匕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她抱着的，是一具黑袍骸骨。
“那就是缗雪莹和谢无咎。”紫修声音很轻，“她剜心镇魔，他殉情相随。两人相拥而死，血融在一起，化成了这万里冰原。”
熙鸿忽然指向前方：“看！”
冰原尽头，天空是紫色的。
不是霞光，是整个天幕泛着诡异的紫，像一块巨大的紫水晶倒扣在大地上。紫光中，有黑色的絮状物飘落——是雪。紫色的雪。
雪落在辇上，瞬间化作黏稠的紫黑色液体，腐蚀出滋滋白烟。
“闭辇！”紫修喝道。
辇窗合拢，但已经晚了。几片紫雪飘进来，落在熙鸿手背。他闷哼一声，手背瞬间溃烂，皮肉翻卷，露出底下的白骨。
不，不是白骨。
是紫黑色的、正在蠕动的……虫卵。
“蛊雪！”紫修脸色大变，一剑削去熙鸿手背烂肉。血肉飞溅，落在辇板上，竟还在蠕动。
缗紫若迅速捏诀，指尖绽出金光，按在熙鸿伤口。金光所过，皮肉重生，可那紫黑色却顺着血脉往上蔓延。
“没用的。”熙鸿惨笑，额间紫纹开始发亮，“是血脉蛊……只有下蛊人能解。”
他话音未落，前方紫光中，传来一声轻笑。
“反应不慢。”
雪辇猛地一震，停了。不是辇停，是前方的空间凝固了——像撞进了一堵无形的墙。
紫光散开，一人踏雪而来。
月白锦袍，银狐裘，眉眼温润，眼角三道紫纹妖异如活物。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脚下冰面就绽开一朵紫黑色的冰莲。
简先生停在辇前十丈，抬头，微笑。
“欢迎来到，我的北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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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门开了。
缗紫若走下去，踩在紫雪上。雪在她脚下融化，却腐蚀不了她的鞋——她周身笼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是神女血脉的本能护体。
紫修和熙鸿跟在她身后。熙鸿额间紫纹已蔓延至太阳穴，像某种活物在皮肤下游走。他脸色惨白，却站得笔直。
“我以为，约的是北冥之巅。”缗紫若开口，声音在冰原上传得很远。
“是在北冥之巅。”简先生微笑，“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先说完的好。毕竟上了山，就没机会说了。”
“什么话？”
简先生的目光，落在熙鸿身上。那目光很复杂，有审视，有怀念，还有一丝……痛楚。
“弟弟。”他轻声唤。
轩辕熙鸿浑身一震。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
简先生抬手，掌心托着一枚玉佩——和轩辕熙鸿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枚，“父亲把你送走时，我躲在门后看着。你哭得很凶，说哥哥，疼。”
他顿了顿，眼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时我就在想，等哥哥变强了，就去接你回家。”
冰原死寂。
只有风卷着紫雪，簌簌地落。
“所以，”缗紫若缓缓开口，“你布局百年，引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接弟弟回家？”
“是，也不是。”简先生收回玉佩，看向她，“接他回家，是其一。其二……”
他笑了，笑容温柔，却让人心底发寒。
“我要借神女之心，为我兄长重塑肉身。”
紫修剑已出鞘三寸。
“你兄长，”缗紫若盯着他，“谢无咎？”
“是。”简先生抬手，指向冰原深处，“他就在那儿，睡了五百年。等着有人，用一颗鲜活的神女之心，唤他醒来。”
他看向缗紫若，眼中紫芒流转。
“而你，小神女，你的心——是这世间，最后一颗六瓣菩提心，是最能承载他魂魄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