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吕姬回归(2/2)

抑或是……那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幽灵,会在此刻发出更强烈的、撕裂他灵魂的嘶鸣?

这具魁梧躯壳内,现代的灵魂与古代的记忆猛烈冲撞着。

苏显的理性让他想要厘清这混乱的情感,而吕布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去抓住这冰冷乱世中唯一的温暖。

他站在精雕细琢的月亮门前,门前石阶缝隙里,一丛野草顽强探出头,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单,一如他此刻漂泊于两个世界之间的灵魂。

他深吸了一口那闷热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勇气,去推开这扇比千军万马把守的城门更耗费心神的心门。

终于,他推开了那扇虚掩的、象征着公私领域分界的门。

门轴发出轻微而悠长的“吱呀”声,在这尚未完全恢复生机的府邸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后的庭院,仿佛是乱世中一个被精心守护的孤岛。

几株老槐枝叶繁茂,投下浓重而清凉的阴影,将外界的杀伐之气隔绝大半。

假山石上,带着水意的苔藓绿意深沉,显然是被精心照料过。

夕阳的余晖挣扎着透过叶隙,在清扫干净的青石板上投下无数斑驳晃动、如同碎金般的光点。

而这一切光影交织的中心,恰好笼罩着一个穿着素雅月白薄纱襦裙的窈窕身影。

她正背对着他,微微弯腰,专注地修剪着一株盆栽石榴过于繁茂的枝叶。

那动作舒缓而宁静,指尖捏着一把小巧的银剪,每一次起落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近乎禅意的专注。

这一幕,与她之前在沛县陋室中,于窘迫中勉力维持体面的姿态何其相似,却又因环境的改变,多了几分属于“州牧夫人”的、自然流露的安然。

似是听到身后那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迟疑的脚步声,那身影顿了顿,缓缓地、极其优雅地转过身来。

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映在她脸上——正是严氏。

那一瞬间,苏显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重锤击中!

阳光下的她,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肌肤温润,唇角自然上扬的弧度,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不掺一丝杂质的温婉娴静……与记忆中穆子薇的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甚至比沛县初见时,因营养改善而少了几分蜡黄憔悴的她,更像了!

这不再是模糊的记忆投影,而是活生生的、具有冲击力的现实,像一把温柔至极的刀,精准地刺入他心中最不设防的角落,让他这具历经沙场的强悍躯壳几乎本能地想要后退。

“将军,你回来了。”严氏脸上绽放出欣喜、依赖与牵挂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山涧清泉,试图冲散他周身带来的血腥与征尘之气。

她放下银剪,步履轻盈地迎上,很自然地伸出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为他拂去肩甲上那其实并不存在的尘土。

“妾身估摸着时辰,早已备好了温水和几样您素日爱吃的清淡小菜。将军劳碌了这些时日,定是身心俱疲,快些进屋歇息吧。”

她的言语温柔似水,神态自然亲昵,仿佛他们只是经历了一次寻常的短暂分别。

她的世界,仿佛依旧被一层无形的、坚韧的屏障隔绝开来,里面只有她的夫君。

这份全然的依赖与满足,与沛县时那个忧心忡忡、面色蜡黄的她似乎并无不同,却又因环境的安定,少了那份惊惧,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柔韧。

“夫人……”他开口,声音因心绪翻涌而略显干涩。

他任由她温热的手挽住自己冰冷坚硬、尚带着沙场戾气的手臂,那触感让他臂膀的肌肉几乎是本能地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这州牧府……仓促之间,一切简陋,比起沛县那处我们住了许久的陋居,你可还住得惯?这些时日的动荡,刀兵四起,怕是让你受惊了吧?” 他努力搜寻着属于吕布的记忆碎片,试图让对话显得更自然,更像一个“丈夫”的关怀。

严氏仰起脸,嫣然一笑,那笑容在夕阳下几乎有些炫目:“将军在哪里,哪里便是妾身的家。只要能与将军在一起,莫说是这州牧府,便是茅屋草舍,妾身也甘之如饴,心中安稳得很。” 她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眼神清澈,写满了历经颠沛后对眼前安稳的珍惜。

这份源于生存本能的坚韧,和她酷似穆子薇的外表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空气闷热,蝉鸣再起,美人情深意切,言语熨帖。

这无疑是乱世枭雄浴血搏杀后最渴望的温柔乡。

然而,吕布站在原地,感受着臂弯传来的温度,看着那张与记忆中挚爱别无二致的脸,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深沉的悲凉与恐慌。

他像一个手持利刃、浑身浴血的闯入者,站在一片不属于自己的花园里,看着园中那朵只为“吕布”绽放的、纯净无瑕的花。

他贪婪这份温暖,却又因灵魂的“不纯粹”而感到无比孤独。

这份沉重而纯粹的温柔,比袁术的十万大军,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夜幕降临,州牧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吕布沉思的脸庞。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严氏端着一碗冰镇羹汤,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完美无瑕的、混合着仰慕与欣慰的笑容,柔声道:“将军收留刘备,以德报怨,胸怀之广,气度之宏,堪比古之贤主。妾身听闻,城中百姓士人皆赞叹将军仁义呢。”

吕布接过羹汤,指尖触及碗壁的冰凉。他抬眼看着她那在烛光下更显温婉、与穆子薇高度相似的容颜,心中那份撕裂感再次涌现。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只有自己才懂的复杂意味,淡淡道:“不过是权宜之计,安身立命之道罢了。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既是关怀,也是他需要独处空间的下意识推拒。

严氏似乎并未察觉他深藏的波澜,依旧乖巧应下,施礼退去,姿态温顺得令人心疼。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吕布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瓷碗,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穆子薇在现代都市中,那独立、自信、带着狡黠笑容的模样。

两个身影在眼前交错、重叠,却又泾渭分明。

守护严氏,是责任,是吕布这具身体的本能,也是苏显对遥远爱情的一份绝望寄托。

然而,每当面对她全然的、基于他是“吕布”的依赖时,那种鸠占鹊巢的负罪感和身处两个世界夹缝中的巨大孤独,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