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淮南王府的素珍(2/2)

乾隆四十五年的冬至,扬州盐商的宅邸里,铜火锅的沸汤泛着红油。切片的腐竹在汤里翻滚,吸足了麻辣的汤汁后变得饱满透亮,夹在筷子上时,能拉出细长的油丝,与宴席上的山珍海味相比,竟多了些素净的风骨。主人夹起一筷子腐竹,笑着对宾客说:这素物比海参更养人,尤其对咱们这些常动脑筋的。

座中有位来自徽州的茶商,近来总觉得头晕目眩,账目算到一半就忘了数字,郎中说他痰浊蒙窍,让少吃肥甘。主人便让厨子多往火锅里下腐竹,说这豆子做的素物能清脑降脂。茶商嚼着吸满汤汁的腐竹,麻辣的滋味里透着豆香,脑仁里的昏沉感渐渐散了,算起账来竟比往常快了些。他看着铜锅里翻腾的腐竹,忽然发现同桌的盐商们虽富甲一方,却少有脑满肠肥的——后来才知道,他们宴席上总少不了腐竹,说是能健脑还不添血脂。

宴席散后,茶商向主人讨教腐竹的做法。主人让庖厨演示制作过程:豆浆得用石磨磨,火得用松柴烧,油皮得一层一层揭,就像做学问,急了就失了真味。他指着《随息居饮食谱》说:腐竹,大豆所制,性平味甘,归肺经,能健脑,降胆固醇,火锅里烫着吃最能出味,还不损其性。茶商点头称是,忽然明白这寻常素物里藏着的智慧——浓淡相济,素荤互补,恰如处世之道。

五、沪上公馆的火锅席

民国二十三年的腊八,上海法租界的公馆里,铜制火锅冒着热气。留学归来的先生用银筷夹起腐竹,在红油里涮过之后,放在白瓷盘里像块浸了蜜的琥珀。他看着盘里的腐竹,忽然想起幼时在成都老宅,祖父用铜锅涮火锅时总说:腐竹得在辣汤里涮才够味,还能解油腻,比肉更耐嚼。

先生在洋行做总办,近来总觉得记忆力衰退,账本上的数字看了就忘,西医检查说他胆固醇偏高,开的药剂又苦又涩。家里的厨子按老法子准备了火锅,腐竹、菌菇、青菜摆了满满一桌。涮着腐竹吃了月余后,他记数字的本事竟强了些,体检时胆固醇也降了些,看着镜子里神清气爽的自己,忽然觉得这比任何补脑液都管用。有次他请洋人朋友吃火锅,对方起初嫌弃这素物,尝了之后竟赞不绝口,说比奶酪更有韧性。

深秋的霞飞路上,有些新式菜馆开始供应腐竹火锅,说是能预防痴呆。先生尝了尝,总觉得少了些老宅的味道。他翻查《本草备要》,见上面写着腐竹甘平,清肺,健脑,忽然明白这素物不仅能滋养心神,还能调和脏腑,那些常年吃腐竹的老人,很少有糊涂病,大概就是这平和的性子在起作用。他在笔记本上写下:腐竹之功,在清而不寒,补而不腻,如雅士之食,看似素淡却藏着养生的至理。

六、北平饭庄的素火锅

民国三十七年的冬至,北平八大楼的饭庄里,铜火锅的蒸汽漫过红木桌案。掌柜的亲自给客人涮腐竹,说这是压桌的素珍,用的是保定府的黄豆,经三煮三晾而成,在辣汤里涮七下最是恰到好处。邻桌的老翰林颤巍巍地夹起腐竹,说自己吃了二十年这口,八十岁还能写蝇头小楷,记性比许多壮年人都好。

有位来自天津的富商,近来总担心自己得老糊涂病,听闻北平的腐竹火锅能健脑,特意赶来品尝。掌柜的给他推荐了全素火锅:腐竹、豆腐、白菜、粉丝,汤底用菌菇吊出鲜味。富商嚼着涮熟的腐竹,清淡的滋味里带着豆香,脑仁里的混沌感渐渐消了,想起年轻时做生意的往事,竟连细节都记得清楚。他问掌柜的腐竹为何有这般功效,掌柜的指着墙上的《黄帝内经》语录说:肺主气,气行则血行,血行则神清,腐竹归肺经,自然能健脑,降胆固醇,老祖宗的智慧,错不了。

散席时,富商买了些干腐竹带回天津。他看着包装上的说明涮火锅最佳,忽然明白这腐竹的性子,得在热汤里舒展才能释放全部精华,就像人的智慧,得在世事里历练方能彰显。而那句预防阿尔兹海默的现代说法,不过是给老祖宗的智慧换了个新名字罢了。

暮色中的饭庄,铜火锅的咕嘟声里,腐竹在汤里缓缓舒展。掌柜的看着客人们满足的神情,忽然觉得这穿越了两千年的素物,把淮南王的沉思、洛阳僧的清修、扬州商的雅致、沪上人的摩登,都融进了透亮的肌理里。就像此刻,窗外的电车叮当驶过,火锅里的腐竹依然在热汤里翻滚,用素净的韧性,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神,而那句涮火锅最佳的吃法,恰如它的性子,在岁月的浓汤里,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