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枸杞菊花绿豆汤(2/2)
三、晚清广州的商与道
光绪十年的盛夏,十三行的商号里,伍秉鉴的账房先生正用铜壶煮着绿豆汤。码头的热浪裹着海风涌进来,汤碗上的水汽却凝成了珠——这道汤是给算账的伙计们解暑的,也是给这波谲云诡的生意场的。
绿豆要选东北的,耐煮,账房先生对学徒说,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连选豆子都透着商人的精明,枸杞用宁夏的,菊花挑黄山的,一分价钱一分货,就像做生意,糊弄不得。铜壶里的汤翻滚着,绿豆的清苦混着冰糖的甜,像账本上的盈亏,总得平衡着来。
伙计们在柜台后喝着汤,算盘珠子照样打得飞快。一个跑船的伙计说:上次在南洋,中暑晕在甲板上,就是靠这汤救过来的,比西药管用。账房先生想起道光年间的洋商,用银杯喝这汤,嫌不够体面,可真到了海上,粗瓷碗里的汤,照样能让金贵的洋人活命。
伍秉鉴来查账时,接过伙计递来的汤碗。他的生意遍布四海,喝过各国的饮品,却总惦记这口绿豆汤:西洋的冰饮是急火降温,这汤是慢火退火,就像做生意,图快的往往不长久。他望着码头的商船,汤里的菊花瓣漂过来,像片小小的白帆,在暑气里挣扎着前行。
四、汤里的凉与热
民国初年的夏天,上海的石库门里,前清的举人老爷用搪瓷缸煮着绿豆汤。干菊花是从旧货市场淘的,枸杞是乡下亲戚送的,绿豆在缸里翻滚,像往事在心里翻腾——这汤里的滋味,他喝了一辈子,从京城的翰林府邸,到上海的平民弄堂,变的是碗,不变的是那份清凉。
邻居家的孩子问:这汤为什么要放菊花?举人老爷舀起一瓣,就像人心里的火气,得用点的东西压一压。他想起年轻时在考场,喝着这汤写策论,绿豆的清苦让他清醒,菊花的药香让他定神,枸杞的微甜给了他底气。如今老了,才懂这汤的真谛:不是要把火气赶尽杀绝,是在苦夏里,找到一点与燥热共处的从容。
搪瓷缸在煤炉上咕嘟着,绿豆开花,菊花舒展,枸杞沉底。这道汤从北宋的书斋,到晚明的园林,再到晚清的商号,像条清凉的河,流过不同的时代。它记得文人的风雅,也记得百姓的窘迫;记得太平的精致,也记得乱世的粗粝。而那口清苦里的回甘,终究是给每个在暑气里挣扎的人,留的一点念想——就像绿豆总要煮到开花,日子再难,也总会熬出点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