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石岭鼓声(1/2)

潞州城头,战旗猎猎。

李筠按剑而立,望着北方连绵的山峦。正月末的寒风刮过城墙,卷起积雪扑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身后,昭义军的大小将领肃立,甲胄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都部署好了?”李筠头也不回地问。

“回节帅,”行军司马上前一步,“石岭关前,已立营寨十二座,每营白日炊烟不断,夜间火把通明。关前三里,伐木造梯之声昼夜不息。斥候扮作樵夫山民,已在关北散出百余,遇北汉巡哨便惊慌逃窜,遗落我潞州军符三枚。”

李筠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好。要让刘继恩觉得,我李筠恨不得明日就打破关城,直捣晋阳。”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将。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战意,但也有人眼中藏着疑虑。

“节帅,”副将王全斌迟疑道,“如此大张旗鼓,北汉若真调集重兵固守石岭关,我军岂不……”

“岂不什么?”李筠打断他,“陛下要我佯动,何为佯动?便是要让他北汉觉得,我李昭义(李筠爵号)倾巢而出,志在必得。他调兵越多越好,调得晋阳空虚,正合我意。”

他走下城墙,众将紧随其后。潞州节度使府衙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意。李筠在堂中主位坐下,亲兵奉上热汤。

“王全斌,”他忽然点名,“你带五千精兵,明日出城,往东南方向的壶关佯动。记住,要大张旗鼓,要让北汉的探子看见,但又不能真的攻打——壶关地势险要,强攻伤亡必重。”

“得令!”

“其余各部,轮番前往石岭关前鼓噪。每日至少三次,战鼓要擂得震天响,号角要吹得晋阳都能听见。但除了前日派出的那三支百人队通过秘道潜入骚扰,主力一步不许过关!”

一条条命令下达,堂中将领领命而去。最后只剩下李筠和两个心腹幕僚。

“节帅,”年长的幕僚低声道,“汴梁昨日有密信至。”

李筠接过蜡丸,捏碎,展开绢纸。是枢密院的加密战报,只有寥寥数语:“赵已过太行,走鬼见愁。耶律挞烈驻杀虎口。陛下有旨:卿之佯动,关乎全局,万请持重。”

他盯着“鬼见愁”三字,良久,将绢纸凑到炭火上烧成灰烬。

“子胤这是行险棋啊。”李筠喃喃道,“鬼见愁……二十年前我随先帝征讨河东时,曾听当地猎户说过那地方,悬崖绝壁,飞鸟难渡。他带着两万人,其中一半是新练之兵,竟敢走这条路。”

“赵匡胤素有勇略,”幕僚道,“只是太过行险,若被契丹察觉……”

“若被察觉,便是全军覆没。”李筠站起身,走到堂前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从潞州划过太行山,落在蔚州一带,“但若不冒险,正面强攻杀虎口,伤亡必重,时日必久。陛下给他的时限是一个月……他只能行险。”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这位赵点检,倒是颇类陛下当年。当年高平之战,陛下不也是亲冒矢石,率五十骑直冲北汉中军?看来陛下选人,选的是同类。”

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统领入内,单膝跪地:“节帅,城外擒获一名可疑之人,自称北汉客商,但身上搜出晋阳宫中的令牌。”

李筠挑眉:“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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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北汉皇宫。

刘继恩在偏殿中焦躁地踱步。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北汉新主,登基不足两月,脸上已有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阴郁和疲惫。父亲刘承钧病逝时留下的,是一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权臣当道,契丹虎视,如今南边的周国又换了新主,锐气正盛。

“陛下,”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郭枢密使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刘继恩坐回御座,努力挺直腰背。

郭无为缓步而入,身着紫色官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这位北汉枢密使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朝野皆知他是实际掌控朝政之人。

“臣叩见陛下。”

“平身。”刘继恩尽量让声音平稳,“郭爱卿,石岭关军情如何?”

郭无为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军报:“潞州李筠,近日调集大军,于石岭关前连营十二座,伐木造梯,日夜鼓噪。关守将一日三报,称周军恐不日将大举攻关。”

“李筠……”刘继恩咬牙,“先帝在时,此人就屡犯我境。如今柴荣新立,他便急着立功了。”

“陛下明鉴。”郭无为躬身道,“李筠乃沙场老将,用兵狡诈。他如此大张旗鼓,可能有诈。”

“有诈?”刘继恩皱眉,“他能有何诈?石岭关乃潞州入我河东咽喉,他不从此处攻关,还能飞过来不成?”

郭无为沉吟片刻:“臣已命细作探查,潞州军主力确在关前。但周国近日另有动向——其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两万兵马北出太行,目标应是蔚、朔、云三州。”

“蔚州?”刘继恩猛地站起,“那是契丹人的地盘!柴荣他想同时对付契丹和我?”

“这正是臣所虑。”郭无为抬头,目光锐利,“柴荣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高平之战,他敢以弱势兵力主动出击;如今登基不到一年,便敢同时对北用兵。若蔚州方向是主攻,那李筠在石岭关的举动,可能只是牵制。”

殿内陷入沉默。炭火噼啪作响,窗外寒风呼啸。

“郭爱卿以为,该如何应对?”刘继恩最终问道。

“增兵石岭关,但不大增。”郭无为缓缓道,“增五千人,以示重视,但主力仍留晋阳。同时……派人联络契丹。”

刘继恩瞳孔微缩:“联络契丹?”

“耶律挞烈已率三万骑南下,占杀虎口,其意不言自明。”郭无为走近几步,压低声音,“陛下,契丹人与周国,谁才是心腹大患?契丹要的是财帛子女,周国要的却是我们的江山社稷。借契丹之力挫周军锐气,再以财帛安抚契丹,此乃两害相权取其轻。”

刘继恩盯着郭无为,心中波涛汹涌。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无为才高,可用,但不可全信。此人心中,北汉未必第一。”

“此事……”他缓缓道,“容朕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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