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书信两封(1/2)

战国末期 赵国 荀府

晚风穿庭,竹影婆娑。荀况独坐于书斋,案头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沟壑纵横却依旧锐利的眉眼。一卷书简摊开,正是他即将完稿的《性恶》篇,墨迹未干。

然而此刻,他的心神却难以凝聚于笔端。月余前那场覆盖六合的天幕异象,如同惊雷,至今仍在他胸中激荡回响。

秦将一统的天命宣告,那四十二岁始皇帝威严的身影,其最终寿数竟止于四十九载的冰冷揭示,两千年后世的繁华街道以及那光怪陆离似人非人的天外者……

更有一幕刺目惊心:他那得意门生李斯,得秦王重用,位高权重,然竟与赵高、胡亥沆瀣一气,在秦王身后行矫诏、扶昏主之逆举!煌煌大秦,竟二世而亡!这一切,都远超他“制天命而用之”的哲思范畴,将命运的诡谲、人性的幽暗与制度的脆弱,赤裸裸展露于九天之上。

天意高难问,人力有时穷。一股前所未有的苍茫与沉重,夹杂着对天命短暂、人心难测以及那看似必然又似乎可改写的结局的寒意,笼罩着这位当世大儒。

书僮轻手轻脚地奉上两卷帛书,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先生,咸阳有信至,一封是李斯师兄的,另一封是韩非师兄的。”书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荀况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落在案头的两卷帛书上。一卷帛色光洁细腻,隐隐带着一种不同于缣帛的独特纹理(竹纸所书),显然是秦国新近之物;另一卷则略显陈旧,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先展开了那卷光洁的帛书,弟子李斯那熟悉的、刚劲中透着精明的字迹跃然其上:

【弟子李斯顿首,再拜师尊座前:

暌违日久,孺慕日深。今冒昧修书,心实惶恐,然事关天命师道,不得不言。

月余前,秦王诞辰,天幕骤开,天下同观。煌煌天命,昭示秦将一统寰宇;巍巍圣主,威仪已显于四十二载之后!虽天幕亦示王寿止于四十九载,然此正显天命运行之轨迹,非人力可更易!

此乃亘古未有之神迹,非人力可逆,实乃大道归流之兆!弟子亲历此象,震骇之余,更觉秦王雄才大略,实乃应运而生,承天受命之主!天幕所示弟子后事,诚为警醒,然秦王明鉴万里,知弟子此时赤诚,依旧信重有加! 且天机已泄,宗室重臣必严加防范,岂容宵小再行矫诏之事?王嗣承续,必依正道!更况文信侯(吕不韦)见天幕之威,洞悉未来之变,已于月前主动上书,自请归权,还政于王!王上顺水推舟,已准其所请。 今秦王乾纲独断,朝野肃然,内外一体!

秦王得此天启,又有天赐神物,雄心愈炽,已然亲政,求贤若渴尤胜往昔。感念天幕所示后世知识流通之便、器物之精,秦王示下即将颁求贤令于宇内:广纳百家英才,无论出身,唯才是举。

更以,纸即此书写之物,轻便远胜竹帛‘印刷’之神技为引,邀天下智者共聚咸阳,着书立说,刊行典籍,藏之名山,传之后世!此乃千秋文脉之盛事,亦是诸子百家存续光大之良机!

师尊学究天人,乃当世儒宗,兼采百家之长。‘法后王’、‘制天命’之论,尤合秦王锐意革新、一统宇内之志!弟子不才,蒙秦王信重,忝居客卿之位。

师尊!天意已明,大势已成!六国沉疴积重难返,徒作困兽之斗,终不免覆巢之祸。儒家欲存道统,续绝学,化育新朝,舍咸阳其谁?弟子深知师尊心怀故土,然其岂是大道所栖?秦之咸阳,方是汇通天人之所!望师尊明察天时,顺天应人,束装西行。弟子当亲迎于函谷关外,共襄此千古未有之盛举!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伏惟师尊珍重,早定行止。

弟子 李斯 再拜顿首】

荀况阅毕,久久无言。李斯之言,条分缕析,句句切中利害。天幕的威压,秦王的阳谋,如同层层巨浪,冲击着他固守的堤防。

李斯信中提及秦王寿数时的刻意强调,以及对自己未来劣迹那轻描淡写、急于表忠的辩解,在荀况眼中如烛火下的阴影,格外刺目。然而,吕不韦,这位权倾朝野、一度与秦王政角力的仲父,竟在天幕示警后主动退让了!这绝非寻常权力更迭,而是天幕之威直接作用于现实政治核心的铁证!

这比任何宗室防范的宣言都更具冲击力,它意味着天幕预警已促使秦国最高层完成了权力的和平、高效整合,秦王政的权威在预警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仿佛能看到咸阳城中,那张以天命为经、以利诱为纬,正急速收拢天下才智的大网。

他放下李斯的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翻涌的复杂情绪——既有对人力如此迅速改写权力格局的震动,也有对李斯未来被束缚后秦国可能更高效运转的隐忧,以及一丝对道统存续路径重新评估的迫切——又缓缓展开另一卷略显陈旧的帛书。弟子韩非那艰深峭拔、力透帛背的字迹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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