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烙在煤块上的勋章印(1/2)

履带碾过泥地的声音闷沉沉的,混着刺鼻的机油味,一起灌进油罐车里。

陆援朝缩在角落,小手死死捂着棉猴口袋——里头有三个肉包子,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还温着。那是晚饭时妈妈悄悄塞给他的,说:“饿了就吃。”

“上来!快!”

舱口伸下一只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油。陆凛冬没犹豫,一手拎一个孩子的后颈,像提小猫似的往上送。

“嘶啦——”

布匹撕裂的声音格外清晰。陆援朝感觉屁股一凉,棉裤被翘起的铁栓划开道口子,白棉絮“噗”地冒出来。

“我的包子!”他第一反应是捂口袋,小圆脸皱成十八个褶,“包子可别漏了!”

陆建国刚在车顶站稳,听见这句,脚底一滑差点栽下去。“抱紧!别管包子!”他吼着抓住弟弟乱蹬的腿,手心全是冷汗。

陆凛冬最后一个跃出。军靴踩在金属车顶“哐”一声闷响,他人还没完全站直,视线已经钉死在后方——

招待所后头,锅炉房的窗户正喷出不正常的红光。

不是平时烧煤的暖橘色,是疯了的、乱窜的火舌头,裹着滚滚黑烟往外涌。木质窗框噼里啪啦炸响,空气里焦糊味混着塑料烧焦的恶臭,劈头盖脸砸过来。

“锅炉房着火了!”下面有人嘶喊,嗓子劈了叉。

陆凛冬没说话,转头看祝棉。她脸上蹭满油污,几缕天然卷的碎发被汗黏在鬓角,正看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一碰——

跑!

身体比脑子快。

“建国看好他们!原地不许动!”陆凛冬低喝的同时人已冲出去,军靴踏地声急促如鼓点。

祝棉几乎同步启动,但方向偏了一侧——锅炉房旁边那个堆满废品的小库房。

热浪扑到脸上时,陆援朝正用整个身体护着妹妹陆和平。

和平在他怀里抖得像风里的叶子,小手攥着他前襟,指节绷得发白。她眼睛睁得极大,瞳孔缩成两个小黑点,直勾勾盯着远处跳跃的火光,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咿…咿…”声,像受伤的小动物。

“别看。”陆建国侧过身,用自己单薄的背挡住妹妹视线,手掌按住她后脑勺往怀里带。他感觉到她抖得多厉害,小小身躯冰凉,只有攥着他衣服的手指烫得吓人。

陆援朝脸煞白:“烧了……都烧了……”他怔怔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红光,第一次明白火这东西能把什么都吃得干干净净,“包子……库房里还有半筐包子没搬完……”

声音带着哭腔,被噼啪的火爆声吞没。

库房木门烫手。

祝棉指尖刚触到就猛地缩回,抬脚朝门锁下方狠狠一踹。

“咣!”

老旧的木门应声撞开,黑亮的浓烟像有生命般扑出来。她伏低身体滚进去,烟呛得眼泪瞬间涌出,眼前一片模糊。

库房里堆满杂物:生锈的铁管道、破裂的陶缸碎片、倒塌的货架……角落几口叠放的旧铁锅用厚油布盖着,油布边缘都脆了。煤灰味、陈年白菜的腐味、铁锈味,还有烧焦塑料的刺鼻恶臭混在一起,冲得人头晕。

眼睛刺痛,肺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煤……”她屏住呼吸,目光在烟尘弥漫中急扫。最里面的角落——烟最浓、温度最高的地方!

“妈!”援朝带着哭腔的尖叫从外面刺进来。

祝棉心口一紧,扯下头上扎着的碎花围巾捂住口鼻,毫不犹豫扑向那个角落。

膝盖处的粗布棉裤发出细微的焦味。她跪在地上快速摸索,粗粝的水泥地硌得指尖生疼——碰到了!硬实的边缘,特有的菱棱孔洞!

蜂窝煤!还有几大块摞在一起!

她双手抠住煤块下沿,指甲抵进煤渣里,用全身力气往外拖拽。

“呃……”

一块从上面滚落的碎煤砸在左手虎口上,正正砸中那个星星形状的旧烫疤。尖锐的剧痛猛地炸开,旧伤处敏感的神经剧烈抽搐,痛得她眼前发黑。

“妈妈!!”援朝恐惧的嘶喊再次穿透烟火声传来。

不能停。

祝棉咬紧后槽牙,把半块沉重的蜂窝煤死死搂进怀里,煤块的棱角硌着胸口生疼。她几乎是爬的姿势,顶着滚滚浓烟和灼烫的空气,手脚并用地朝那个小门洞逃去。

“咳咳咳咳——!!”

刚一翻出来,接触到外面相对清凉的空气,剧烈的咳嗽就冲垮了强忍的极限。她弓着背蜷在地上,大口喘气,贪婪吸入带着灰烬味道、却不再灼伤肺管的空气。

怀里的蜂窝煤滚烫,边缘残缺,但那些标志性的蜂窝状孔洞还在,正散发着暗红色的高温。

“妈!”陆援朝像颗小炮弹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胳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妈你出来了……你出来了……”

祝棉咳得说不出话,喉咙火辣辣地痛,只能抬起被烟熏得看不清肤色的手,一下下拍打儿子的后背。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煤块——它在微微发光,那种被烈火灼烧后特有的暗红光泽,像一块刚从地心熔炉抢出来的残片。

猛地抬头。

锅炉房门口,陆凛冬堵在喷吐火舌的拱形门洞前,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小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水!所有能装水的容器!”

一条从侧面接过来的小铁皮水道被掰开口子,水流细得像小孩撒尿。几个锅炉房工人头发眉毛都有焦痕,正用浸透的破棉被拼命拍打窗口,每拍一下“噗”地腾起一蓬火星,转眼又被火舌吞回去。

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陆凛冬站在热浪冲击最猛的区域,军帽早不知掉哪儿了,寸头湿透,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在火光映照下亮晶晶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每句指令短促清晰:

“东侧墙!集中泼水!”

“那堆木板移开!那是燃料!”

“老刘!带两个人挡风口!”

更多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提着红色小灭火器的战士在烟雾中奔跑,有人拖来了小口径水管。

时间不多了。

祝棉看着怀里的蜂窝煤。滚烫的,唯一可能藏着证据的东西——那些文件,那些不能见光的字纸,很可能就塞在这些蜂窝孔洞深处。

必须留下印记。现在。

家国卫士。

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但奇怪的是,大脑在灼人的热浪和孩子的哭声中,反而被逼出了绝对的清醒。

没有工具。

没有时间。

只有……

目光锁死煤块边缘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烫,手指碰上去立刻会烫伤。

地上有散落的碎砖。

一块断裂成三角状的红砖碎片,边缘薄利,就滚落在她脚边。是刚才踹门时震落的。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沾满煤灰的手猛地抓住那块粗粝的砖片,锐角硌进掌心。

就把这个当刻刀。

祝棉双手握紧砖片,手背青筋凸起。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对准滚烫煤块的边缘,将全身重量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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