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慈宁宫锋镝藏笑语,弘章殿珠泪寄忧思(2/2)

太皇太后眼底隐有赞赏之意:“瑾妃是个好孩子,皇上疼她是应该的。只要你看得分明,哀家不会多加置喙。”

宫女端了参汤上来,太皇太后神色倦倦,只略微喝了两口便让她撤了下去。竹霜用帕子替她拭了拭唇角,听其道:“哀家一病多时,倒是贵妃有孝心,每每来得殷勤。尤其皇后离世后,贵妃更是晨昏定省,侍疾不辍。汤药膳食皆亲自过问,很是周全。便是前朝那些好发迂论的大臣,也都盛赞贵妃贤德之至。说来自皇帝登基以来,皇后身子不好,统御六宫之事一直由贵妃理摄,也是整饬有序,于上于下皆无半分可指摘之处,算是德行配位。”

公西韫眉心不由皱了皱:“后宫嫔妃为皇祖母侍疾,本是她们的本分,如何还能被前朝加以盛赞,怕不是故作文章。”

他旋即敛神正色,缓声道:“皇祖母,贵妃孝心可嘉,孙儿自会记于心中。只是皇后仙去方才三月,孙儿心中哀思未减。何况礼不可废,民间尚有守制之期,孙儿为天下君父,更当以身作则。孙儿与皇后结发多年,她一朝离去,孙儿也不能为她多做些什么,只能略尽一尽夫妻之分,以表哀思。并且皇后之位,非仅六宫之主,更是国母表率,需德协坤元、朝野归心,要考量者多矣,绝非单凭贤名二字便能胜任。如今北境未宁,前朝政务繁杂,立后乃国之大事,需从长计议,待孝期已满、时机成熟,孙儿再与皇祖母及内阁商议不迟。”

祖孙二人正温话时,李常德突然趋跄着走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颤声道:“皇上,太皇太后,出事了……”

公西韫拧眉沉声:“出什么事了?好好说。”

李常德的声音带了哭腔,连带着手里的拂尘一个劲儿地哆嗦:“三皇子高烧不退起了好多红疹!太医说是染了天花,贵妃娘娘怕传给二公主,叫挪去了弘章殿。太医们现都围在殿下跟前,昭容娘娘也去了,只怕……只怕情形不大好。”他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

不及李常德说完,公西韫已起身朝外走去,遑遽失度的步履彰显出了他此刻惊慌失措的心情,袍角猎猎,金线海水江崖纹瞬时激起千堆雪浪,随一阵疾风呼啸而过。

轿辇一路云骛来至弘章殿,将将落轿之时,宋湘宁已朝他扑了上来,哭得声嘶力竭:“皇上,皇上,溟儿病了,臣妾想去照顾他,可是他们连溟儿的面也不让臣妾见!皇上,求您开恩让臣妾去看看溟儿!”

公西韫忍痛扶起她,勉力宽慰道:“玥儿,朕知道你心疼溟儿,朕又何尝不心疼。但天花是能要人命的疫症,若一旦肆延下去,便会掀起滔天巨浪。你是从衢江而来,应知晓疫毒之烈非人力可御。朕不能因溟儿一人而置万千臣民于不顾。”

“皇上!”宋湘宁抬起泪痕斑驳的脸,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声泪俱下道:“臣妾明白,臣妾不愿让皇上为难,可溟儿是臣妾的亲骨肉,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如此受罪。皇上若要将溟儿送出宫避祸,臣妾甘愿陪他一起,绝不让紫禁城有分毫忧患!”

公西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中的哽咽。再睁开时,眼底的痛惜已被深深的克制所代,他执起她的手:“玥儿,你不仅是溟儿的生母,也是大靖的皇妃,不能因一己之私情而罔顾宫规祖制。”

宋湘宁悲痛欲绝,在绝望中近乎崩溃地喊道:“私情!皇上,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为人父母心疼自己的孩子怎么能叫私情?”她挣扎着跪下,苦苦哀求道:“皇上,您是天下之主,有万千考量萦绕于身。可臣妾心心念念的只有溟儿一人,臣妾愿与他同生共死。恳请皇上看在臣妾一心侍奉您的份上,成全了臣妾的痴心!”

公西韫的眼中有隐忍的泪意,几乎止不住要落下来。他俯身用力将宋湘宁扶起,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既像是在支撑她,也像是在支撑自己。“你放心,朕不会将溟儿送出宫去。朕已经下旨派了太医院最得力的太医于弘章殿照料溟儿,所用诸药悉为上品之材。朕会让他们一日三次通传溟儿的病情,一旦有好转即刻告知与你。玥儿,你且回宫静养,莫要在此拖垮了身子。你若不安,溟儿在殿中又怎能安呢?”

宋湘宁自知所求无望,凄然垂首,悲痛得无法自拔:“可是臣妾的溟儿还不满一岁,他那么小,那么弱,如今病成这样,臣妾却不能在他身边照顾。臣妾枉为人母啊。”她发出一声破碎的悲鸣。

公西韫怆然流泪,眼中的血丝如蛛网般密结,而后向周围愤怒道:“宫人们是怎么伺候的!连三皇子都照顾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四周宫人连忙跪下请罪,直称“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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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洞天是南唐后主李煜为小周后打造的奢华宫廷场景,以金丝红罗帐、绿宝石窗格等装饰,配以梅花和小木亭,展现其前期宫廷生活的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