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最后一声响,是大地吸气的声音(1/2)
欢呼声与庆贺声,如潮水般淹没了这片新生的大地。
然而,陈默的视线却穿透了眼前这片由残骸构筑的丰饶,落在了那条溪流汇入大海的尽头。
奔涌不息的水流,在最后的冲刺中,显现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滞涩与缓慢。
这并非好事。
三日后,问题彻底爆发。
因入海口流速减缓,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与腐殖质开始在河口大量沉积。
原本清浊分明的海河交界线变得模糊不清,一片广袤的黄褐色淤泥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堵住了渔民们出海的航道。
“陈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航道一堵,咱们的船出不去,打不了鱼,光靠这片田,养不活一大家子啊!”
“得赶紧组织人手,把这淤泥给挖开!疏通了河道,水流一快,就没事了!”
渔民们焦急万分,纷纷请命,准备再次与天地角力。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陈默的带领下,用人力去创造奇迹,去修正“错误”。
可这一次,陈默只是静静地立在岸边,一言不发。
他的天子望气术早已洞穿了表象。
他看到的,不是淤塞,而是一场新生。
在那浑浊的浅滩之下,无数微小的生灵正在狂欢。
腐烂的草木化作了最原始的养料,吸引了成群的浮游生物。
而这些浮游生物,又引来了数不清的鱼苗和虾卵。
几处暗流交汇的洼地,已然成了天然的庇护所,生机暗藏。
更远处,几点幽绿的微光在腐草间明灭闪烁。
是萤火。
水中有萤,是沼泽将成的征兆。
这片土地,在经历了被盐碱侵蚀、被泉水冲刷、被洪水毁灭、被残骸滋养之后,终于找到了最适合它自己的形态——一片能够自我呼吸、自我循环的湿地沼泽。
强行疏浚,是打断它酝酿已久的蜕变。
“先生?”老渔民见陈默久久不语,小心翼翼地探问。
陈默回过神,摇了摇头。
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衣物。
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枚完整的陶哨。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到那片泥泞的滩涂边缘,精准地找到了地底泉涌的淡水与海面倒灌的咸水交汇的那条无形之线。
他蹲下身,亲手挖开湿润的泥土,将那枚陶哨,轻轻埋了进去。
“先生,这是……”
“等。”陈默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心中充满了疑虑,但出于对陈默近乎神迹般的信任,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按捺住疏浚的冲动,选择了等待。
当夜,潮水如约而至。
海水漫过滩涂,灌满了陶哨小小的空腔。
当潮水退去,哨腔中的水又被无形的压力缓缓挤出。
一进一出,一呼一吸。
“嗡——”
一声极其低沉、近乎无法被肉耳捕捉的嗡鸣,自泥土深处发出,顺着水流,传向了深邃而黑暗的远海。
这声音,像是一声古老的召唤。
远方,一群在深海中成长的鳗鲡,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血脉最深处的牵引,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循着那肉耳听不见的声响,开始了千万年未曾改变的洄游之旅。
十年后,此地将成为远近闻名的“黄金泽国”,渔场圣地。
会有新的传说在渔民口中流传:“听不见的声音,才是最老的领路人。”
而此刻,千里之外,苏清漪讲院的旧址,那棵见证了无数次宣讲的巨大梧桐,终究是枯死了。
村民们惋惜之余,也打起了算盘,准备将其伐倒,取其上好木料,盖几间新房。
苏清漪却在动工前一日,阻止了他们。
她没有多言,只是指了指树干上几个不起眼的树洞。
众人凑近一看,才发现巨大的空心树干内,竟已密布着一个庞大的蜂巢,金色的蜜汁顺着干枯的年轮缓缓渗下,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而树皮上那些深刻的孔洞,则是一只啄木鸟常年栖居留下的痕迹。
“树虽死,身未空。”她淡淡道。
她命人将朽木小心翼翼地锯开,剔除腐烂的部分,制成一张张桌面粗坯。
她只有一个要求:必须保留那些天然的蜂道与虫痕。
新落成的学堂里,当第一批学童伏在崭新的课桌上读书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桌面那些蜿蜒起伏的天然沟壑,竟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不自觉地用指尖沿着痕迹描摹。
久而久之,有心智聪慧的孩童发现,这些看似杂乱的痕迹,竟与墙上悬挂的《粪候图》——那幅记录土地肥力变化的地图——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学问,在无声无息的触摸中,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
苏清漪在一块讲院残碑的背面,用簪子刻下了此生最后一句话:“教化的终点,是让学生忘记自己在学习。”
当夜,风雨大作。
她独坐屋檐下,听着院中那些朽木课桌因湿度的变化,内部纤维正发生着细微的伸缩,发出一声声几不可闻的“咔嗒”声。
那声音,像是一部无人翻阅的典籍,仍在风雨中,自行书写。
南疆,柳如烟曾栖身的岩穴。
那名被她寄予厚望、传承了“地语术”的盲童,突发高热,陷入昏迷。
即便在昏睡中,他的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震频数字,身体微微颤抖。
族中长老忧心忡忡,认为这是强行感知大地带来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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