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连答案都懒得交了(2/2)

那不是灾难的前兆,而是一种全新的、充满了生命力的节拍——五短,一长。

如同一颗沉睡了万年的心脏,终于重新开始搏动。

随着这节拍的响起,山谷深处的一道岩壁,竟“咔嚓”一声,自行裂开一道缝隙。

积蓄了无数时日的地下水,顺着这道缝隙汩汩流出,汇成溪流,从容不迫地排解了即将到达临界点的地压。

一场足以引发山崩地裂的隐患,就此消弭于无形。

有童子惊喜地问:“婆婆,这是谁谱的新调子?真好听!”

柳如烟伸出纤长的手指,接住一捧清冽的山泉,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傻孩子,这不是谁的调子。是这片山,它终于想起来,自己该怎么活了。”

中原旧日的学堂,程雪的孙儿正凝视着墙角的预警陶罐。

罐壁上凝结的水露,不再是预示风雨的图纹,而是变成了一幅幅流动的、如同血脉般的纹路。

村中人若是焦虑、纷争,纹路便纠结混乱;若是心绪平和、安宁喜乐,纹路便舒展顺畅。

他没有像祖辈那样去解读和传播,只是默默地将陶罐放在了学堂最中央,让每一个进出的孩童都能看见。

几日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村民们看到罐壁上混乱的纹路,会不自觉地放缓脚步,平复呼吸;看到舒展的纹路,则会心生欢喜,彼此微笑。

村庄的氛围,竟在这无声的“镜子”前,自发地调整到了最和谐的状态。

而当所有人心境平和时,他们对天气的直觉预判,反而比任何图纹都更加准确。

新来的校长好奇地问起缘由,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笑着回答:“因为罐子昨晚做梦,梦见我们全村人都在笑呀!”

程雪的孙儿抚摸着斑驳的墙壁,墙皮之下,是祖母当年留下的灰烬投影。

他微笑着低语:“原来,真正的知识,是让遗忘,也成为传承的一部分。”

北境,李昭阳的墓前,今岁寒食,无火自燃。

地下腐朽的松根与经年累月的腐殖质发酵,产生的沼气被午后聚焦的日光引燃,一丛幽幽的火光凭空升腾。

那火光中的星火,不再拼凑出兵家阵图,而是飞舞交织成一幅不断变幻的、无形的网络。

其轨迹明暗不定,竟与南北九座村落之间的人口流动、物资交换的轨迹,分毫不差。

南岸的孩童围着这“无根之火”取暖,北地的牧民看到火光的变化,便知道南岸缺粮,自发地携带着肉干和奶酒前来。

曾经因水源纷争而隔阂的村落,在这一团无名之火前,重新融为一体。

守墓的老戍卒浑浊的老泪潸然而下,他喃喃道:“老将军……这火,它已经不需要名字了……”

也就在这一刻,远在东海之渊,那枚早已锈迹斑斑的镇海古铃,猛地一震。

深海菌毯释放出的生命波动,第一次跨越了物种与地域的隔阂,与北境大地上那万众一心的“心跳”,达成了完美的同步。

这共鸣,持续了整整九息。

如一次跨越千年的、深长的呼吸。

秋收时节,韩九的孙儿在田间祭祖。

他将第一捧新米倒入陶瓮,瓮中嗡鸣不绝。

他不再遵循祖父留下的阵法,只是将一只只陶瓮随意地插满了田埂。

是夜,雷暴骤临。

就在第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的瞬间,田埂上所有的陶瓮,竟如约好一般,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

其节奏,与天上闪电明灭的频率分毫不差!

音高更是随着风雨的强弱而自动调节,为全村提供了最精准、最实时的预警。

黎明时分,雨过天晴。

陈默再次立于群山之巅。

他俯瞰着这片焕然一新的天地,星罗棋布的村落间,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

它们或直或卷,或浓或淡,彼此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联系,在广袤的天地间,构成了一幅流动的、充满了无尽生机的无形棋局。

棋盘已成,棋子自弈。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了身上最后一件属于“陈默”这个身份的信物——那枚曾封存着“武圣关羽”战魂,如今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玉符残片。

他走到溪边,松开手指。

那玉屑轻飘飘地落入水中,没有激起一丝涟t。

它随着溪流奔涌而下,途中被好奇的鱼群啄食,玉中蕴含的最后一丝灵气与神韵,就此溶于血肉,化作了滋养这片天地万物的又一环,再无痕迹。

至此,陈默一身,再无外物。

晨雾中,一只海鸟从他头顶掠过,双爪空空,唯有清晨的风穿过它的趾隙,发出一声极轻、极淡的哨响。

像一句无人听见,却始终存在的回答。

陈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圆满,仿佛自己也彻底化作了这天地棋局的一部分,随波逐流,自然而然。

然而,就在这份圆满的感觉抵达顶峰之际,一丝极不协调的冰冷,如同最细微的冰棱,无声地刺入了他圆融自洽的心境。

他霍然抬头。

他为这片天地注入了“智慧”,教会了它如何“自省”,如何解决一切“内部”的矛盾。

山林学会了自行疏导,河流学会了自己拐弯,人心学会了自我和谐。

这片天地,已经成为了一座最精密的、能够自我修复的完美仪器。

可一部完美的仪器,在解决了所有内部的故障之后,还会去在意那个每年都会准时到来的、来自“外部”的、最寻常不过的周期性维护提醒吗?

陈默的目光穿过宁静的群山,投向那春汛真正的源头,那片一向以狂暴闻名的天际。

那里,风平浪静,云淡风轻。

整个世界,已经完美到忘记了恐惧。

而忘记了恐惧,便是这世间,最极致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