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断剑沉海,潮声开始倒着走(2/2)

把耳朵焊死了?

柳如烟心头一凛,顺着幼童所指的方向,将全部心神凝聚,朝着遥远的北方无限延伸。

她的感知穿过山川、越过平原,最终,在浩瀚的北海之上,探得了一座孤悬海外的岛礁。

岛礁之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不知名的黑铁铸成的巨塔。

塔身布满诡异的符文,塔顶悬着一口巨大的古钟,钟身却无丝毫振动。

然而,天地间无数微弱的声波、风的低语、海的咆哮、乃至生灵的心跳,都在靠近巨塔时被强行扭曲、吸收,最终被压缩成一颗颗米粒大小的、闪烁着幽光的实体结晶,落入塔底。

那座塔,正在贪婪地吞噬这个世界的生音!

“等我。”柳如烟当即做出决定,她必须亲往查探。

她站起身,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决绝的曲线,临行前,她对围拢过来的盲童们郑重嘱咐:“若我七日不归,你们就试着……忘掉‘声音’这个词。”

北境荒原,程雪的孙儿从海边拾回一枚奇异的贝壳。

贝壳内壁光滑如镜,可当人脸映照其中时,五官却会严重扭曲,双眼放大,嘴角咧开,化作一张贪婪无比的脸孔。

他好奇地拿给祖母看。

程雪接过贝壳,触手冰凉。

就在指尖触碰到壳壁的瞬间,无数疯狂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在一个巨大的、类似炼丹炉的设施旁,无数人影正将一本本古籍残篇投入其中,以某种秘法炼制出一种名为“智识丹”的药丸。

服下丹药的人,能在短时间内通晓万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代价是,他们的灵魂会迅速僵化、石化,最终变成一具具徒有智慧、却无任何情感与生机的“知识活尸”。

“烧掉!全部烧掉!”程雪猛地将贝壳掷于地上,摔得粉碎。

她立刻下达了一道让全村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焚毁所有人家中珍藏的书籍、残页,乃至片纸纸字!

其中,甚至包括她曾视为毕生心血的《农政全书》手抄孤本。

熊熊烈火在村中广场燃起,承载着一个时代智慧的纸张在火焰中卷曲、化为灰烬。

就在此时,天空中,大群乌鸦盘旋而至,它们不畏火焰,精准地从火堆边缘衔走一片片尚未燃尽的纸屑,而后振翅飞向远方。

程雪望着那漫天飞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低声自语:“他们永远不懂,真正的智慧,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让自己变笨。”

边关旧地,李昭阳又一次梦回沙场。

但这一次的敌人格外诡异,他们全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口不能言,身形飘忽。

然而,他们之间的配合却天衣无缝,每一次冲锋、每一次变阵,都依靠着一种无声的心跳频率来传递军令。

他奋力挥刀,刀刃斩中敌人,对方的身躯竟“哗啦”一声崩解为一地黑沙,沙粒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如发丝的微型机械结构。

他从噩梦中惊醒,发现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卵石,敲击之下,发出沉闷如战鼓之声。

他心中一动,带着这块卵石,再次来到那座埋葬了无数袍泽的古战场遗址。

他将卵石恭敬地埋于主将的墓碑之下。

当夜,风雨大作。

次日天明,那座主将碑上原本刻着的碑文竟已自行剥落,露出了背面隐藏的另一行深刻小字:“拒知者生,贪明者死。”

李昭阳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对着墓碑叩首三记。

返程途中,山路因暴雨塌方,他本可轻易绕行,却固执地停下脚步,不眠不休,仅凭一双手,硬生生将旧道重新掘通。

七日之后,当他疲惫地踏上归途,回头望去,只见那条被他重新打通的山路两侧,竟已自发地长出了两排挺拔的松柏,仿佛一座天然形成的忠烈祠廊。

东部平原,老农韩九正在犁田。

正午时分,一直温顺的老牛忽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悲怆的哀鸣,四蹄不安地刨着地。

韩九心生疑窦,俯身查看,发现犁尖竟从泥土深处勾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面冰冷的青铜面具,只剩下半边,纹饰诡异,双目镂空处,嵌有两颗米粒大小的晶石,正隐隐散发着幽蓝的光。

韩九虽不知此物来历,却从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他没有多想,立刻将面具取下,走到院中的深井旁,将其丢了进去,随后又吃力地提来三桶盐水,尽数倒入井中,仿佛在举行一场古老的封镇仪式。

当晚,村里所有的鸡犬牛羊都躁动不安,彻夜嘶鸣。

唯有韩九家的那头老牛,安静地卧在院中,口吐白沫,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黎明时分,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韩九的院门口。

两人没有多言,就在院中的石桌旁,无言对坐了半日。

直到夕阳西下,陈默起身告辞,才低声问了一句:“韩大爷,如果有人想让这天底下所有人都‘明白’一切,你会怎么做?”

韩九沉默了许久,这位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的老人,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身下的石凳,瓮声瓮气地答道:

“那俺就让俺的地,永远也长不出他们想要的那个答案。”

陈默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没有回山,而是径直走向了东方。

三日后,东海之滨,一个孤零零的渡口。

陈默解开一艘小渔船的缆绳,踏上甲板。

他没有带任何食物与淡水,只是静静地站在船头,望向那片被无形之力搅动得波诡云谲的北方海域。

当他站稳身形,那艘承载着他的渔船,竟仿佛拥有了生命。

船尾的缆绳自动从岸边的木桩上脱落,船身轻轻一晃,竟主动调转方向,缓缓漂回了岸边,最终安稳地停靠在原来的位置,仿佛从未被解开过。

它送走了他,却拒绝与他一同前往。

海风拂过,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腥味。

陈默立于船头,衣袂飘飘,宛如一尊孤绝的雕像。

前方的海面,死一般沉寂,像一面巨大的黑色镜子,倒映着一个星辰已经失去声音的夜空。

他是这片死海唯一的摆渡人,也是唯一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