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你说要登基,可龙椅是块石头(2/2)
起初,地面是平静的。
但很快,一种极其细微、却越来越频密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
柳如烟第一个辨别出来——那不是神谕降临的征兆,而是地下熔岩正在缓慢移动,积蓄力量,一场火山喷发,即将来临!
“神谕”是假的,但危险是真的!
她当机立断,让所有孩子手拉手,用他们的身体在林间摆出一个巨大的箭头。
她自己则站在箭头顶端,不断调整方向,利用自己对地脉搏动的感知,为孩子们指示出最安全的疏散路线。
他们的体温,成了黑暗中彼此唯一的引导。
三日后,山谷深处的一座死火山,果真发生了小规模的喷发。
滚烫的熔岩流沿着另一条山谷倾泻而下,而柳如烟和孩子们早已撤离到了安全的山脊之上,无一人伤亡。
尘埃落定后,柳如烟抚摸着一个孩子的头,柔声问道:“现在,你还记得神说了什么吗?”
那孩子侧着头,仔细“听”了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指向远处还在冒着黑烟的火山口,用稚嫩的声音回答:“它没说别的,只顾着自己冒烟了。”
柳如烟笑了,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说得对。孩子,记住,真正的警告,从来不会自称是神。”
北境荒原,程雪的坟前。
她的孙女,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少女,正在自家的晒谷场上翻晒新收的谷物。
忽然,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愕地发现,场上那一片金黄的谷粒,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缓缓排列,最终组成了四个龙飞凤凤舞的大字——【天命所归】。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让她心脏猛地一缩。
她认得这种力量的痕迹,与祖母遗物中描述的“系统”如出一辙。
然而,她仅仅迟疑了片刻,便恢复了镇定。
她没有去扫除那些字,更没有跪拜,反而转身跑回屋里,打开鸡笼,将一群饿了一早上的芦花鸡全都赶了出来。
“喔喔喔——”
鸡群见了满地的谷子,如同见了救星,疯了一般冲上晒谷场,低头就是一通猛啄。
原本排列整齐、充满“天命”威严的四个大字,在鸡嘴之下,瞬间变得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少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待到鸡群吃饱喝足,歪歪扭扭地散去,她再看向晒谷场时,不由得愣住了。
那些被鸡啄食后剩下的谷粒,杂乱无章,却又仿佛暗合某种规律,竟天然形成了一幅斑驳的图案。
她看了一会儿,猛地跑去请来了村里最懂农事的老人。
老人对着那幅“鸡啄图”端详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猛地一拍大腿:“没错!这不就是今岁秋分的星宿图嘛!你看这几颗,正对着那颗,预示着接下来半月无雨,正是打场收仓的好时候啊!”
自此,村民们再见到什么谷粒自动成字的异象,非但不怕,反而乐呵呵地把鸡赶过去,视其为“老天爷在写作业,让鸡帮忙检查检查”。
少女站在田埂上,看着村人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与她祖母如出一辙的、了然的微笑:“要是连鸡都不怕的答案,我们人,又何必去躲呢?”
东部长城遗址,李昭阳独坐在一座烽燧的残垣上,喝着怀里最后一壶烈酒。
夜半时分,残破的墙体忽然泛起幽幽的蓝色光芒。
紧接着,半空中,一道巨大的光影投射开来,竟是一幅精密到令人发指的“天下大同治理蓝图”。
从户籍管理到资源分配,从法律条文到思想纲领,所有的一切都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森然而冰冷。
在蓝图的最下方,还有一行清晰的署名:【文明优化委员会】。
“呵。”李昭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他晃了晃酒壶,将最后一口酒仰头饮尽,随即手臂一扬,将空酒壶奋力砸向那片巨大的光影。
酒壶穿过虚影,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残余的酒液溅洒开来,竟瞬间引燃了地面上覆盖的一层不起眼的灰色菌毯。
火光一闪,沿着肉眼看不见的菌丝网络,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蔓延开来。
不过眨眼功夫,那幅悬浮于空中的、代表着绝对秩序与终极理性的宏伟蓝图,就在这由酒引燃的、卑微菌毯构成的火焰中,被烧得一干二净,化为飞灰。
“你画你的图,”李昭阳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咧嘴一笑,“老子,守老子的土。”
那一夜,北斗七星的勺柄,似乎微不可察地向北偏移了一寸。
而在遥远的北方荒原深处,一座刚刚从沙暴中凝聚成型的黑色铁塔,发出一阵刺耳的断裂声,缓缓倾塌。
这一切异动的终点,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平凡的人间烟火里。
东部平原,老农韩九正在为秋收祭祖做准备。
族里的亲戚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说昨夜做了同一个梦,梦见老祖宗显灵,告诫他们“圣主将临,需献首粮,以迎新朝”。
韩九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言不发地听着。
第二天,他没有理会族人的劝说,依旧按照老辈子的规矩,将自家打下的第一捧新米,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口半旧的陶瓮,封好,搬到了田头地垄上。
那不是献给什么“圣主”的,那是敬土地的。
当夜,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所有人都躲在屋里,唯有那口陶瓮,孤零零地立在田间。
雨水渗入,与新米混合,在雷电引发的温湿环境中,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发酵。
后半夜,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陶瓮竟被内部急剧膨胀的米浆生生炸裂!
浓郁香甜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片田野。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村民们惊奇地发现,韩九家的稻田里,蛙鸣阵阵,蛇鼠绝迹,而那些被酒气浸润过的稻禾,非但没有受损,反而长得比别家都要挺拔几分,穗粒饱满,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陈默恰好路过此地,看到这一幕,又看了看炸裂的陶瓮和满脸喜色的韩九,笑着问了一句:“老丈,这也是在迎圣主?”
韩九憨厚地摇了摇头,拔掉嘴里的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灰,露出一口黄牙:“不,这是地高兴了。”
几乎就在韩九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
远在万里之外,东海深处,幽暗冰冷的海底。
那枚被陈默用贝壳大阵隔绝、陷入混乱的系统核心晶石,猛然间爆发出一次剧烈的、无声的震颤。
其内部,那七个早已黯淡下去的、代表着绝对程序的冰冷字符,再一次艰难地浮现。
【启……动……文……明……引……导】
然而这一次,每一个字的笔画都在疯狂地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困惑与恐惧。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程序,而像是一个被打懵了的孩子,发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源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为什么……没人需要我?”
这个问题,无人回答。
而行至一处清澈溪畔的陈默,在洗去满身风尘时,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水面传来。
他低下头,只见平静的溪水之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一层极薄的白霜。
那霜花的纹路,不再是天地间的自然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