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你立碑,我种树(1/2)
春汛退后,河堤稳固如山,那嵌入坝基深处的“龙脉古碑”已被厚重的泥浆半掩,只露出一角平整的顶面。
村民们劳作归来,路过时总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对着那块石头低声念叨几句“镇水神碑,保我平安”,眼神敬畏。
陈默每日挑着满满两桶粪水,吱呀作响地走过新固的堤坝,总能看见几个孩童学着大人的模样,将采来的野花、没舍得吃的野果,偷偷摆在碑石旁边。
他看在眼里,却不言不语。
直到第三日清晨,天光未亮,他便扛着一柄锄头上了堤。
没有理会那块碑石,而是在它侧旁那片被洪水泡得松软的土地上,挥锄开垦。
动作干净利落,泥土翻飞间,一方齐整的菜圃已然成型。
他将粪水均匀浇灌,再从怀里掏出布包,小心翼翼地撒下早春芥菜的种子。
几日后,嫩绿的细苗破土而出,给灰黄的堤坝添了一抹生机。
陈默蹲在地上间苗,拔去长势孱弱的,留下茁壮的。
一个相熟的老农挑着担子路过,见他竟在“神碑”旁动土,忍不住笑着打趣:“陈家姑爷,你在这儿种菜,就不怕冲撞了神灵?”
陈默头也不抬,指尖捻去一株多余的菜苗,淡淡道:“神若管水,我管饭。饭熟了,人才有力气护堤。”
半月之后,芥菜长势喜人,翠绿欲滴。
陈默摘下头茬,洗净捆好,亲自送到了村里几户孤寡老人的家中。
那些平日里只能靠稀粥果腹的老人,捧着那捆新鲜的蔬菜,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了泪光。
众人见状,恍然大悟。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越来越多的村民扛着锄头上了堤坝。
他们不在碑前焚香,而是在各自负责的堤段上,开辟出一块块菜地,种上瓜果豆苗。
那块“镇水神碑”依旧矗在原地,只是再也无人跪拜。
孩童们追逐打闹,会将摘来的瓜花插在碑顶的缝隙里,风一吹,黄花摇曳,煞是好看。
与此同时,苏清漪也遇到了类似的事。
她闲时在山村学堂讲学,不料竟被有心人记下,编成了一册《乡童识字歌》。
其中一篇,赫然是“明心圣姑降世篇”,将她用铜镜聚光取火、观测炊烟之事描绘得神乎其神,配图上的她更是金光缭绕,宛如天人下凡。
学堂先生拿着书来请教,问是否要将此篇删去。
苏清漪翻看片刻,非但未删,更未斥责,反而提笔,另取了一沓粗纸,写下一册全新的《泥土记事》。
开篇第一个字,便是“禾”。
她不讲神佛,不谈圣贤,只从这一撇一捺讲起,说稻禾如何扎根泥土,如何沐浴风雨,如何抽穗扬花,最后如何被收割、碾磨、烹煮,化作碗中一粒米。
书的扉页,她只写了一句话:“一字一口粮,念错饿一场。”
课毕,她不让学生在纸上练习,而是带着一群孩子来到田边,人手一根树枝。
她在湿润的泥地上画出一个“禾”字,便让孩子们跟着在旁边画,每画对一个字,就亲手插下一根秧苗。
三日之后,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顽劣的孩童竟争先恐后地要求下田“写字”,那本《乡童识字歌》被随手丢在灶台,书页熏得焦黑。
一个放牛娃赶着牛从田埂走过,嘴里哼着自己编的调子:“禾—火—秋,丰收喽!”那不成曲调的哼唱,却误打误撞地踩准了春季播种的最佳节拍。
深夜,柳如烟从山外归来,远远便看见学堂后那块刻着“影阁归心处”的黑玉龛前,围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他们是附近流落的孤儿,曾是影阁预备役。
此刻,他们正学着不知从哪听来的传说,一人割破了指尖,试图以血滴石,开启所谓的“秘传仪式”。
柳如烟脚步一顿,眸光微闪,并未出声喝止。
她悄然走到厨房,抓了一把冰冷的灶灰揣入怀中,这才缓步走近。
“你们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
少年们吓了一跳,慌忙藏起带血的手指。
柳如烟却笑了,她摊开自己白皙的手掌,竟也用一枚银针划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滚落。
但在血珠滴下前,她将那把灶灰抹在手心,血与灰瞬间混合成暗沉的污迹。
她将这污迹缓缓涂抹在黑玉龛顶,笑道:“傻小子们,我们影阁传信,向来是用秘药显影,讲究的是无痕无迹,谁用这么蠢的法子,把血搞得到处都是?”
少年们面露惊疑。
柳如烟又从怀里摸出一颗酸梅,将梅汁用力挤出,滴落在灰血交融之处。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酸涩的汁液与碱性的草木灰起了反应,竟在黑玉龛上浮现出一行模糊的小字:“真我非启于石,而生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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