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末日皇商(2/2)
何东家慎言!陈祥哽咽着打断,王爷今日邀约,是为商讨合作,而非强制追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何东家一眼,我等商号与皇室,向来是互惠互利,何至于此呢?
随着厅内断断续续的抽噎之声。
载沣放下茶盏,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淡然说道:无妨,本王今日邀各位来,就是要听各位地真话。皇室资产,需要善后;诸位商号,也需要一个交代。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福瑞祥的陈东家率先拱手,脸上早已收起泪水堆满笑容,爽朗应承道:这是当然,我等自然服从王爷的安排!
话音未落,其他商号东家也纷纷附和,一时间王爷圣明我等谨遵吩咐之声此起彼伏。
然而,聚源钱庄的老东家却捋着胡须,故作为难地皱眉,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代表皇室要与咱们这些皇商商议这些年的账目往来,自是应当。只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众人,这内务府的账册,向来纷乱复杂,年头久了,单据、凭证更是散佚不少。不知王爷究竟是要如何妥善处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康正泰东家接过话头,故作忧虑道:是啊是啊,那些年与内务府往来的账目,历经久远有些连底单都找不齐全了。王爷,您看这......
正是正是!聚源钱庄的掌柜也跟着附和,有些账目年代久远,连官员管事的都换了好几茬,核对起来着实困难。
载沣不动声色地听着,目光沉稳如深潭。他早料到这些商号不会轻易配合,果然,话锋一转,众人便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苦起来。
王爷啊,福瑞祥陈东家叹了口气,满脸愁容,您是不知道,这些年咱们这些皇商的境地,可是愈发艰难了。皇室订单逐年减少,民间商贾又竞争激烈,咱们的产业啊,处处受限!
可不是嘛!
更何况,泰和昌王东家插话,满脸无奈,咱们这些商号,以前靠着皇室的漕运、盐引,多少还能维持。如今呢?漕运改了,盐引收了,咱们的生意啊,真是每况愈下!
盈利状况?同和昌的东家苦笑着摇头,王爷,您要是看了咱们的账本,只怕要心酸。这些年,能不亏本就算好的了!有些买卖,简直是赔本赚吆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诉苦声此起彼伏,仿佛大清的皇商们个个都濒临破产。载沣静静听着,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眼底却闪过一丝冷笑。
这些商号,哪一个不是靠着皇室的庇护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见皇室势微,便急着倒打一耙,诉苦卖惨,无非是想在账目切割时多捞些好处。
诸位,载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本王理解诸位的难处。然则,账目之事,关乎皇室与商号的清白,不可马虎。
烦请各位将账册整理清楚,该对的核对,该查的查验。本王在天津期间,自会与诸位一一厘清。
王爷明鉴!众人连忙应和,但眼中的精明却丝毫未减。他们知道,这场账目之争,才刚刚开始。
……
载沣微微点头,但眼神中的怀疑并未消散。何必如此着急?这不是一同商议嘛?
“按图索骥,总有章法嘛!”
“只要双方凭证对得上,本王自然会认。”
载沣此话似一块沉石投入深潭,众人交换的眼神里,恭敬之下已泛起涟漪。
“王爷肺腑之言,我等敢不从命?”
泰和昌东家王守业此刻却堆起笑,拱手道:“只是……”他捻着胡须顿住,目光扫过众人,“王爷代表皇室要与咱们理这些年的往来,内务府那账册……”他苦笑一声,“素日里连咱们自己都头疼,何况王爷要逐一厘清?”
话音未落,旁边福瑞祥东家陈祥立刻接话:“王东家说的正是!我家那本账,前清时便有几处糊涂账——说是皇商,可内务府的采买、铺子的进项,混着官银私款,连账房先生都得翻三辈老账才能理出个线头。”
“王爷要善后,总得给咱们指条明路不是?”
厅内气氛微妙起来。众人不再寒暄,目光齐刷刷投向载沣。
“哼,理账?”聚源钱庄东家张广泰冷笑一声,将茶盏轻轻一放,“我张家在天津经营一百余载,内务府的‘特许经营权’是赚了些银子,是借许了皇家之名,可哪回不是互相成全?”
“这些年外国银行冲击,我家这钱庄商号,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要理账,怕不是要把这些陈年旧账全翻出来,算咱们个‘亏空’?”
他这一番话如石破天惊,其余几家立刻附和。
“张掌柜说的对!”康正泰东家赵天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从账目混乱说到经营受阻,从官商倾轧说到皇室苛责,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倒出来。
福瑞祥东家陈祥更抹了把眼角:“王爷,我等做皇商,图的是个‘体面’。可如今体面没了,连糊口都难……”
厅内一片唏嘘。
这些皇商,哪一个不是在皇室承恩的庇护下起家?
可如今皇上退位,皇室的“庇护”成了烫手山芋——既要维持表面的恭顺,又得承受新政下的种种挤压。
他们今日来此,本是想探载沣的虚实,却在这场“哭诉”里,把积压多年的怨气全倒了出来。
载沣始终垂眸品茶,直到众人说罢,才缓缓放下茶盏。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懑或委屈的脸,忽然轻笑一声:“诸位说的,本王都知道。”
众人一愣。
“账册混乱,是内务府的旧弊;经营受阻,是时局所累。”
他端起茶盏,指节叩了叩桌面,“但今日请各位来,本王可不只是听听委屈的。”他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是要定个章程——往后皇室与各位,如何两不相负。”
厅内霎时安静。商人们面面相觑,方才的委屈化作一丝紧张——这位醇亲王,果然不是如同从前那般好糊弄。
“本王的意思很清楚。”载沣声音沉稳,“皇室的产业,该清的清,该断的断。但各位的难处,本王也会向皇上陈情。至于这些旧账……”他顿了顿,“择日请民国政府出面公证,皇室与商号三方协商,有理说理,有账算账。”
他目光扫过众人:“今日各位哭诉的委屈,本王记下了。但若谁想借机推诿,或是再耍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手段……”他冷笑一声,“别怪本王不念旧情。”
厅内鸦雀无声。
商人们这才惊觉,方才的“爽朗应承”不过是开场,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而载沣那句“三方协商”,既给了他们希望,又打乱了他们的进一步谋划。
载沣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本王如今既代表了大清皇室,诸位商号也为皇室服务了百余年,其中的苦楚、利益,冷暖自知。本王自是不想与诸位撕破脸面,皇上既然退位了,咱们也好聚好散才是。”
众商号东家听闻此言,心中皆是一动。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泰和昌的东家王守业试探性地问道:“王爷,要好聚好散,不知您有何想法?若是符合规矩,我等自是愿意配合。”
载沣微微颔首,神色严肃地说道:“本王之意是与诸位进行彻底的利益切割,转变以往内务府的债务性质。将内务府与诸位商号之间的‘委托经营’‘垫款’‘寄顿银两’进行彻底梳清。各位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众商号负责人心中都明白,这看似简单的话语背后,实则蕴含着诸多复杂的问题。
福瑞祥东家皱着眉头说道:“王爷,这‘委托经营’这么多年,其中账目繁杂,有些款项的来龙去脉,连我们自己也未必能完全说清。而且,这‘垫款’和‘寄顿银两’,有的是为了完成皇室的差事,不得不先行垫付,如今要彻底梳清,怕是有些难度。”
何东家也附和道:“是啊,王爷。这些年,我们为皇室效力,虽有些盈利,但其中也有不少亏损的时候。”
“这‘委托经营’的利润分成,也一直存在着争议。如今要彻底清算,还望王爷能给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载沣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诉说,面色沉稳。
待众人说完,他缓缓说道:“本王知道其中必有难处,但如果不进行彻底的梳清,这皇室与诸位的恩怨纠葛,只会越积越深。”
“至于账目繁杂,本王可以给你们时间,但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这‘委托经营’,本王会根据实际情况,重新评估利润分成;这‘垫款’和‘寄顿银两’,若是为皇室办事的合理支出,本王会酌情处理,但若是私自挪用的,那便要如数归还。”
众商号负责人听闻此言,心中都明白,载沣这是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但同时也是给他们划定了底线。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聚源钱庄张东家说道:“王爷,您的这番话,我们明白了。我们会按照您的要求,尽快梳理账目,配合您进行这利益切割和债务性质的转变。只是,这过程恐怕不会一帆风顺,还望王爷能多多体谅。”
载沣微微点头,说道:“本王理解你们的难处,但本王也希望诸位能明白,这是为了皇室与诸位的长远利益考虑。只要诸位能够配合,本王自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结果。”
厅内再次安静下来,众商号负责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知道,这一次的清算,将是他们与皇室关系的转折点。
如果能够顺利解决,或许还能在新的民国,与皇室保持一定的联系;但如果处理不好,那便可能彻底断送了彼此的关系。
“皇上也知道诸位资金紧张。这么着,宫里或在天津还有些许物件、甚至是一些老关系,能否作价入股新开的洋行、工厂?”
“诸位用精明的头脑经营,宫里只做个不管事的股东,年终有些许分红,便足感盛情。这香火情,不就又续上了吗?”
“若诸位东家的确实想求个清净。您看这样如何:诸位城外那处闲置的货仓,或者库里那几件一时难以变现的古玩,作价抵给宫里。咱们请中人作保,立字为据,从此两清,绝无后患。”
“如果实在艰难,皇上也是念旧的。”
“诸位就根据能力,呈上一笔‘报效银’,不拘多少,重在心意。”
“本王回京便禀明皇上,‘诸位于艰难之际,仍竭尽全力,报效忠皇上,其心可嘉’。这样,宫里全了体面,诸位也得了个忠义的名声,岂不两全其美?”
载沣目光如炬。他看得分明,这些商号负责人表面恭顺,实则个个如临大敌。但他并不点破,声音沉稳:今日,本王作次提议可是公道?
众人正襟危坐,齐声回道,王爷,此事不急,不急,王爷及皇上如此提及自是公允,
皇室与诸位交集的许多账目往来并非简简单单用些银两就能交割清楚,本王这些提议还请诸位好生考虑一番。
最终,众商号负责人都缓缓点头,表示愿意按照载沣的要求,进行这彻底的利益切割和债务性质的转变。
载沣看着众人,神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好,既然诸位都愿意配合,那本王便等着你们的结果。希望诸位能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本王期待着与诸位的好聚好散。”
众商号东家纷纷起身,向载沣表示一定会尽快处理好此事。
载沣笑着对众人试探道,本王希望......他顿了顿,希望各位商号与皇室理清账目关系后,是否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厅内一片寂静。商号东家们都在心里盘算着:这是机会,还是陷阱?
最终,还是聚源钱庄的张东家打破沉默:王爷有此盛情,小号一定珍惜此份信任。
王爷此乃下一步后续事宜,不过目前首要之事,还是我等商号与内务府理清往来账目,做好善后才是。
王爷,聚源钱庄张广泰率先表态,他拱手行礼,语气谦卑却暗含机锋,老朽这就回去,连夜清点账册。
本号也回去整理。福瑞祥的东东家紧接着说道,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冷笑,与内务府的往来,确实该好好理一理了。
余下众人接连纷纷表态。
“那本王就在此静候各位商号佳音了。”
载沣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些商号负责人此刻想的无非是如何利用此次契机,从皇室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但他也清楚,大清皇室如今确实山穷水尽,这场切割势在必行。
载沣脸上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好,甚好。正该如张东家所言,语气缓和了许多,今日就议到这儿,各位回去后,该办的事抓紧办。记住,皇室的体面,就是各位的体面。
王爷仁义!众商号东家齐声应和,表面恭敬,内心却各怀鬼胎。
载沣起身,袍角带起一阵风,三日后,各位可以陆续带齐账册咱们一同承兑。若是推三阻四......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冷硬,本王不介意让袁总统的民政部,替皇室与进行账目清理。
门帘掀起,载沣的背影消失在廊下。
商号东家们面面相觑,方才的委屈化作满手冷汗。他们原以为能借哭诉蒙混过关,却不想撞上了载沣的铁腕。
走......走吧。陈祥扯了扯何贤的袖子,声音发颤,三日后,备齐账册......
王忠依次送走商号东家们时,载沣立在檐下,望着商号东主们略显沮丧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知道,这出戏才唱到中段——但至少,皇室的体面,保住了。
他更知道,这些商贾不会有真心,只有利益。但至少,他们在这个时候还没有落井下石。
载沣心中却明白,这看似平静的清算,背后实则暗潮涌动。不知道这些商号东家们最终会选择怎样的方案。
而他自己,也必须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为皇室收回最后一点尊严和利益。
厅内,檀香仍在燃烧……
回到各自的商号,几位东家立刻召集心腹,开始密谋。
福瑞祥东家拍着账本冷笑道:皇室欠咱们的款项,这次非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各家商号东家都在指使账房,使出浑身解数加紧在这账册上做足了文章,力求能在皇室身上啃下最后一口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