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四方同时开展(2/2)
听说要清丈土地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咱们交租?一位佃户忧心忡忡地对同村的乡亲说道。
管他呢,那是地主和官府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只要能种地吃饭就行。另一位佃户满不在乎地回答。
然而,也有一些较为精明的佃户开始暗中观察。我听人说,这次清丈很可能会重新划定地界,咱们租种的地要是界碑不清,没准能少交些租呢。一位年轻的佃户若有所思地说道。
随着清丈计划的细节逐渐流出,天津卫的各个阶层都基于自身利益开始了各自的盘算。
资本商人精明地寻找商机或规避风险,地主士绅分化为乐观与忧虑两派,小官僚们伺机寻租,皇庄庄头们则各施手段应对可能的危机,而普通民众则大多处于茫然观望的状态。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土地清丈风暴中,每个人都已悄然站队,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变局。而在这表象之下,更大的政治与经济博弈,才刚刚开始。
民国政府要对天津附近的皇庄进行土地清丈,那些实际控制皇庄的庄头 作为既得利益者,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少庄头的考量会异常复杂和周密,会动用一切资源和手段来应对,其核心目标是 “维持现状,保护自身利益” 。
若是放任土地清丈,那将是巨大的潜在损失。
“黑地”曝光,庄头们通过开垦荒地、侵占邻地等方式掌握了大量未在官方册籍上登记的“黑地”,这些土地的收益完全落入他们个人腰包。
清丈将使其全部曝光,并可能被收归国有或重新定租。
清丈后,土地面积、等级、归属都将清晰记录。他们将很难再通过操纵模糊的地籍信息来欺上瞒下,向佃户多收租,向内务府少报账。
一旦土地登记在民国政府或透明化的逊清皇室名下,他们“包税人”和实际管理者的中间人角色将受到巨大冲击,甚至可能被现代化的管理机构取代。
但也有庄头心存侥幸,可能这次土地清丈会是一个机会。
在混乱的产权过渡期,他们或许可以趁机通过贿赂或操作,将部分长期控制的“黑地”正式登记在自己或家人名下,实现从管理者到所有者的身份转变。
如果表现出合作态度,他们可能会被民国政府吸纳为地方管理人员,利用其经验来协助清丈,从而在新的权力结构中找到一个位置。
相关皇庄庄头们制定了一套具体应对策略。
在权衡利弊后,庄头们会迅速行动,采取一套从上层到基层的全方位策略。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带上重金厚礼,前往北京或天津的民国政府相关官员府上,疏通关系。
并想从皇室内务府官员进行游说。
更是通过内务府上书奏折。
“皇上,这清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表面上是帮咱们理清家当,实则是要摸清皇室的底细,日后好一步步侵吞皇产!今日清丈,明日就要征税,后日恐怕就要收地了!”
大量庄头鼓动内务府的保守势力向皇室施压,让其以“尊重皇室优待条件”、“保护私产”为由,拒绝或阻挠民国政府的清丈行动。
庄头们打量着最坏的结果,如果清丈无法阻止,他们会双管齐下,设法买通民国土地清丈局的官员。
在清丈队伍到来前就进行“铺垫”,送上“车马费”、“辛苦费”。
请求他们在丈量时“高抬贵手”,使用“大弓”丈量(使结果偏小),或在登记时故意遗漏地块、将上等田报为下等田。
并通过技术层面:制造混乱,干扰清丈
提前藏匿或销毁原始的、记录不清的鱼鳞图册、租账等文件,让清丈人员无从核对。
在指认地界时,故意混淆边界,将皇庄的土地说成是邻村民地,或反之,挑起纠纷。
对于边界不清的洼地、丘陵、河滩地,他们会坚持对自己有利的划分方式。
通过贿赂让丈量员使用不标准的弓尺。
甚至威逼利诱,发动皇庄壮丁闹事。
煽动佃户,这是他们最有力的一张牌。他们会向佃户散布谣言,“民国政府来清丈,就是要加税加租!以后你们的租子要翻倍,交不起就得卖儿卖女!”
“大家要齐心,不能让外人来量我们的地!只要把他们赶走,我们还能照旧过安生日子。”
组织或默许佃户去围堵、谩骂、甚至攻击清丈队伍,制造“民怨沸腾”的假象,以此为借口向民国政府施压,声称清丈激化了社会矛盾。
他们会许诺带头闹事的佃户减免部分地租,用短期利益来换取他们的支持。
打出“皇室特权”《清室优待条件》,声称皇室财产享有特权,民国政府无权擅自清查,试图将问题政治化。
雇佣讼师,就土地的历史渊源、产权凭证等提出各种法律争议,通过不断的诉讼来拖延清丈进程。
庄头们的应对,本质上是一场 “地方豪强”与“现代国家建设” 之间的较量。
他们盘踞地方多年,拥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丰富的基层管理经验和强大的动员能力。
他们尽一切可能维持现有的、不透明的、利于他们从中牟利的治理模式。
民国政府没有强大的决心、廉洁高效的清丈队伍以及充分的武力与法律后盾,那么这次清丈很可能在庄头们编织的“金钱、关系、谎言与暴力”的抵抗网络中无功而返,最终沦为一场劳民伤财的走过场。
而如果民国政府态度坚决,那么天津皇庄的清丈现场,必将上演一幕幕精彩而复杂的攻防战。
……
天津县公署内堂的烛火摇曳,将张县知事伏案疾书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堂外更漏声声,已是深夜亥时,但内堂内却只有笔尖摩擦宣纸的沙沙声,伴随着偶尔翻动纸张的脆响。
案桌左侧,一份盖着袁大总统印的文件格外醒目——那是秉承袁世凯意志,由清丈局赵秉文局长起草,经张县知事与醇亲王载沣共同补充修订的《天津土地丈量章程》。
文件首页的朱批墨迹未干,照此办理四个大字力透纸背,显示出袁总统对此事的重视。
张县知事手中毛笔蘸饱了墨汁,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天津县公民告示六个大字。
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笔锋在纸上时而凌厉如刀,时而圆润似水。案头烛台上的火苗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长得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
第一条,张县知事轻声念叨着,笔下不停,此次土地清丈,系奉袁大总统令,为厘清产权、规范税赋、振兴实业,特在天津先行试点......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案桌左侧的《天津土地丈量章程》,那里详细规定了清丈的程序、方法与惩处措施。
赵秉文局长以其在美国留学时学到的现代测绘技术为基础,结合大清旧制,制定了一套严密的丈量规范。
而载沣王爷则从皇室利益出发,特别强调了皇庄界碑的保护与确认程序。张县知事则需要将这些专业条文转化为普通百姓能够理解的告示语言。
第二条,他继续写道,笔锋突然一顿,思索片刻后又在原句后添了几笔,清丈工作将由天津县公署会同清丈局共同执行,采用科学仪器测量,确保公平公正......
堂外的更鼓敲响了三声,张县知事却浑然不觉。
他时而参考章程细则,时而停下笔来斟酌用词。告示中既要体现袁总统依法治国的新政理念,又要照顾到醇亲王载沣对皇室产业的特殊关切,还要安抚天津地方各阶层的情绪。
第五条,张县知事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凡界碑清晰、租约完备之土地,经清丈确认后,由县政府颁发新式地契,保障产权......
他的笔尖突然在保障产权四字上加重了力道。这是赵秉文特别强调的——新政权需要通过这次清丈,向民众展示其维护私有财产的决心,以此稳定民心。
但张县知事心里清楚,所谓,首先要保障的必然是皇室的产业。
案桌右上角,一份密密麻麻的名单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天津县内各乡绅、地主、商号负责人的名录,旁边还标注着每个人的与。
张县知事的眼神在这些名字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在告示的末尾添上了一句话:如有疑问或异议,可于清丈前向各乡约或县公署书吏咨询,切勿听信谣言,自误权益。
这句话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
张县知事放下毛笔,轻轻吹干墨迹,将告示与章程并排放置在案头。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上——那四个鎏金大字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仿佛在嘲笑着他笔下这些冠冕堂皇的条文。
公民告示......他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告示明日便会张贴在天津城各处,但真正能读懂其中深意的,恐怕寥寥无几。
大多数人只会看到表面的公平公正,却看不到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博弈。
堂外的晨光已经微露,张县知事却仍无睡意。
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小窗,让天津城清晨的空气涌入室内。
远处,租界的方向已隐约可见晨曦中的琉璃瓦顶,而县公署后堂的清丈准备工作也即将开始。
他转身回到案前,将写好的告示仔细折好,放入一个印有天津县公署字样的信封中。
明日清晨,这份告示将与清丈局的仪器一同出现在天津城和郑家庄的各个角落,而一场关乎土地与权力的大戏,也将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
晨曦微露,天津县公署后院已是一片忙碌景象。清丈局入驻已有十数日,原本寂静的后院此刻却洋溢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
几间临时征用的厢房门前,技术组的测绘器械整齐码放,铜质的经纬仪在朝阳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几卷精细的测绳如蛇般盘绕在地,旁边还摆放着用于标记地界的木桩和石灰粉袋。
赵秉文局长身着藏青色中山装,胸前的怀表链在晨光中闪烁着规律的光芒。
他站在后院中央,手持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即将出发的队伍。
身后,技术组的十二名测绘专员正在做最后的仪器检查——有的在调试经纬仪的水平仪,有的在清点测绳的节数,还有的在核对地图坐标。
李组长,赵局长朝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子招手,这位便是技术组的负责人,仪器都检查妥当了?
李组长快步上前,恭敬地点头:回赵局长,十二台经纬仪全部校准完毕,测绳、标杆、石灰粉一应俱全。这是最后一次检查,绝无差错。
赵局长满意地颔首,目光转向另一组正在整理工具的人员:王文书,登记组的准备如何?
回局长,一位身着长衫、鼻梁上架着圆眼镜的中年文士上前一步,八名登记人员已全部就位,携带的簿册、毛笔、墨锭都是新准备的,另外还特别准备了十本备用的特殊记录簿,以防万一。
赵局长目光扫过院中整装待发的队伍,最后落在那六十多名身着短打、腰系布带的清丈工人身上。
这些工人大多是招募集中安置在县公署后街的,平日里就与县衙有些往来,此刻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检查手中的丈量工具,有的在互相交流着什么,但个个神情严肃。
各位,赵局长提高声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今日的任务,想必大家都已清楚。海河码头下游的郑家庄皇庄,是我们此次清丈的第一个重点区域。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这不仅是一次普通的土地丈量,更是一项关乎国家政策、皇室权益的重要任务。我要求,技术组必须保证每一寸土地的测量数据精准无误;登记组必须确保每一笔记录清晰可查;工人们则要严格按照指令行事,不得有丝毫懈怠。
技术组组长李先生上前一步,向赵局长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局长放心,我等必以科学精神,严谨对待每一寸土地。
登记组组长王明书也紧接着表态:我等定当笔笔入册,字字清晰,确保记录万无一失。
赵局长满意地点头,随后将目光转向那六十多名清丈工人:你们是此次清丈的主力军,工作虽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界碑的安置、石灰线的标记,都关系到最终的丈量结果。
明白!工人们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与期待。
赵局长一挥手,现在,各组按预定计划行动。技术组在前,负责测量与定位;登记组居中,实时记录数据;工人们在后,负责标记与清理。
随着赵局长一声令下,队伍开始有序地向外移动。
十二名技术组成员肩扛经纬仪等精密仪器,步伐稳健地走在最前方;
八名登记人员手持簿册、毛笔,紧随其后;
六十多名清丈工人则背着石灰袋、扛着木桩和测绳,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县公署后门,向海河码头方向进发。
赵局长站在院中,目送队伍远去,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转身回到屋内,从抽屉中取出一张详细的地图,上面郑家庄皇庄的地界已被红笔圈出,旁边还标注着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段。
此次清丈,他轻声自语,不仅是对土地的测量,更是对各方心思的丈量。他合上地图,目光坚定,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天津县公署前院的更鼓刚刚敲响五下,而海河码头下游的郑家庄,一场关乎皇室权益与地方利益的土地清丈,已悄然拉开序幕。
晨光初绽,天津县公署内堂的烛火在晨曦中渐渐黯淡下去。
张县知事坐在案前,案头那盏铜绿斑驳的油灯早已熄灭,只剩下几滴凝固的灯油,像凝固的时间,见证着这一夜的未眠。
他缓缓从信封中取出《天津县公民告示》。
宣纸上的墨迹已然干透,字迹工整而清晰,每一条款项都经过他反复推敲——既贯彻了袁大总统依法治国的新政精神,又巧妙融入了醇亲王载沣对皇室产业的特殊关切,更兼顾了天津地方各阶层的微妙平衡。
张县知事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最后停留在那方尚未加盖的天津县公署印上。
这枚铜印沉甸甸的,印面雕刻着繁复的蟠龙纹样,中央天津县公署印六个篆字遒劲有力。
他深知,一旦这枚印章落下,这份告示就将公之于众,成为天津卫土地清丈这场大戏的开场锣鼓。
师爷,张县知事头也不抬,声音低沉而平稳,印泥。
身后的小厮立刻会意,从案头的小盒中取出那方珍贵的朱红色印泥。
这印泥是用上等朱砂调制,历久弥新,盖出的印文鲜艳夺目,历久不褪。张县知事接过印泥盒,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象征着县衙权威的铜印压在告示的落款处。
的一声轻响,铜印与宣纸接触的刹那,朱红色的印文便清晰地印在了纸上。
张县知事微微倾身,仔细端详着那方印章——印文端正,朱色饱满,没有丝毫偏移或模糊。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方印章不仅盖在了告示上,更盖在了这场即将展开的土地清丈的命运之上。
成了。他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与决然。
张县知事站起身来,将告示仔细叠好,放入一个印有天津县公署字样的信封中。随后,他朝门外唤道:来人!
一名年轻衙役快步走入内堂,垂手而立:大人有何吩咐?
去请师爷来。张县知事简短地说道,随后又补充一句,再叫上两个稳妥的衙役。
不多时,那位熟悉县衙事务的老师爷便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两名身着皂衣的衙役。
张县知事将信封递给师爷,语气平静而郑重:将这份告示送至县公署大门外,命人张贴在告示栏最显眼处。
大人,师爷双手接过布告,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可要注明张贴时辰?
即刻。张县知事看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越快越好,趁着天津城刚刚苏醒,让第一缕阳光就照在这份告示上。
师爷会意,立即拱手退下:小人这便去办。
待师爷与衙役离去后,张县知事转身走向内堂一侧的檀木办公桌。
桌上摆放着一台样式古朴的电话机,这是1908年清政府下令从天津到北京安装的电话线路,连接着天津卫各重要部门的通讯线路。
他拿起听筒,轻轻摇动手柄,听着话筒中传来咔嗒咔嗒的拨号声,等待着线路接通。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警务处。
杨处长,张县知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是张县。
哦,张大人!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张县知事环顾四周,确认内堂内再无旁人后,压低声音道:杨处长,县公署这边已配合清丈局行动。关于今日即将张贴的《天津县公民告示》,以及随后在海河码头下游郑家庄开始的皇庄清丈工作......
县知事放心,电话那头的杨处长立即会意,声音变得更加恭敬,警务处早已做好准备。您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张贴告示时,张县知事缓缓说道,我需要你派人在郑家庄外围维持秩序,以防有人故意扰乱或破坏。
这个自然。杨处长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这就安排巡警在县公署四周巡逻,确保告示赵局长土地清丈过程万无一失。
其次,张县知事继续说道,清丈工作开始后,郑家庄一带可能会有不明情况发生。我需要你调派可靠人手,在清丈皇庄区域外围暗中巡查,确保清丈人员的安全,同时......他顿了顿,也要防止有人暗中阻挠清丈工作。
若是有必要,可在第一时间控制各个皇庄的庄头主事人。
电话那头的杨处长沉吟片刻,随后坚定地答道:县知事放心,我这就安排便衣巡警在郑家庄周边布控。若有任何异常情况,定第一时间进行管控处置。
张县知事满意地点头,尽管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此事关系重大,务必做到隐蔽而有效。对外,一切如常;对内,滴水不漏。
在下明白。杨处长恭敬地答道,我这就去安排,确保清丈一切顺利。
张县知事放下电话听筒,轻轻呼出一口气。
窗外,天津城的晨钟已经敲响,新的一天已然开始。
而在这平凡的表象之下,一场关乎土地权益与政治博弈的大戏,正随着这份即将张贴的告示,缓缓拉开序幕。
师爷,张县知事转身朝外堂唤道,告示可曾贴出?
一名衙役快步走入内堂,躬身答道:回大人,师爷已将告示送至县公署大门外,正在命人张贴。
张县知事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阳光即将洒满天津城,而这份告示,也将随着第一缕阳光,映入天津卫万千民众的眼帘。
与此同时,郑家庄的皇庄土地上,清丈局的队伍应该已经抵达,一场关乎土地与权力的精密丈量,也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