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竹声漫阶(2/2)

夜色渐浓,竹芽锁好门往家走,钥匙串的轻响在寂静的村道上格外清晰。路过晒谷场时,却见场边的老槐树下还亮着点微光——是毛豆蹲在那里,手里攥着半截竹篾,借着月光在地上划拉。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竹芽走过去,才发现他面前摊着片竹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平安”两个字,刻得太深,竹片都裂开了小口。

毛豆抬头,眼里闪着光,又带着点不好意思:“芽儿姐,我想给我娘刻个平安牌。她总咳嗽,大夫说要静养,我寻思着……竹子安神,刻上字说不定更管用。”

竹芽心里一暖,在他身边蹲下,捡起那片裂了的竹片:“刻字不能太用力,竹子有肌理,得顺着它的纹路走——你看,这里的纤维是斜着的,你直着刻,它当然会裂。”她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小刻刀,在另一块竹片上示范,“像这样,轻轻跟着纹路转,字就会顺着竹子长出来似的。”

月光下,竹刀在竹片上游走,留下浅淡的痕迹。毛豆看得认真,小脸上的绒毛都被月光镀上了层银边。“我娘说,当年我爹走的时候,就留了个竹制的药箱,里面总放着给我们兄妹熬药的方子。”他忽然说,声音轻轻的,“她说竹子性韧,能扛事,就像人活着,得像竹子一样,弯而不折。”

竹芽手里的刻刀顿了顿。她想起自己爹的工具箱,想起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竹制工具,想起他常说“竹子最懂藏锋”——原来这些道理,早就被老辈人藏在竹器里,一代代传了下来。

“你娘说得对。”竹芽把刻好“平安”二字的竹片递给毛豆,字是顺着竹纹刻的,笔画里能看出竹子天然的弧度,“你看,这样的字,看着就稳当。”

毛豆接过竹片,小心地揣进怀里,像捧着块暖玉。“谢谢芽儿姐,我这就回家给我娘挂上。”他蹦起来,又忽然停下,回头问,“芽儿姐,等我娘好了,我能来学编竹篮不?我想编个最大的,给我娘装晒好的草药。”

“当然能。”竹芽笑着点头,“明天一早来竹坊找我,我教你起底——编竹篮的底子,得像做人的底子一样,要扎实。”

毛豆欢天喜地地跑了,竹影在他身后晃啊晃。竹芽站在老槐树下,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捏着那片裂开的竹片。月光透过槐树叶落在上面,裂痕处像道银色的线,忽然觉得,这裂开的痕迹,倒比完整的竹片更让人记牢——就像生活里的那些缺口,看着是伤,却也可能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她转身往家走,钥匙串再次响起,这一次,她听得格外清楚——那声音里,除了竹片的轻响,还有孩子们的笑声、刻刀游走的沙沙声、竹篮装着草药的沉实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竹子在夜里悄悄拔节,又像时光在竹纹里慢慢流淌,温柔又坚定。

回到家,竹芽把那片裂了的竹片放进窗台上的木盒里。盒子里已经放了不少“废品”:刻坏的竹蜻蜓翅膀、编错花样的竹篮底、写歪了字的竹牌……每一片都有个小故事,每一片都带着点不完美,却让这个木盒越来越沉,像装满了整个竹坞村的光阴。

她熄了灯,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风声。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无数支竹笛在轻轻吹。竹芽想,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些裂痕,总有些不完美,但只要像竹子一样,顺着肌理生长,带着耐心和韧劲,那些裂痕里,终究会长出新的希望,就像毛豆眼里的光,就像孩子们手里越来越像样的竹器,就像这竹坞村,在岁月里慢慢生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