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竹荫漫过石磨盘(2/2)

竹芽咬了一口,软糯的年糕里,仿佛真的藏着竹香,还有那些被编进竹垫里的雨丝、竹斑和悄悄话。她知道,等明年春天,磨盘旁的老竹丛该发新笋了,而这些藏在竹荫里的故事,也会像新笋一样,悄悄长出新的模样。

夜色漫进竹坊时,年糕的甜香还在空气里打着转。竹芽收拾着编竹垫剩下的边角料,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竹笛声——是村西的老竹匠在吹,调子还是那首《竹雨谣》,咿咿呀呀的,像雨丝划过竹叶。

“芽儿姐,老竹匠爷爷又在吹笛子了!”毛豆扒着门框,眼睛亮晶晶的,“他说这笛子是用十年的老竹根做的,吹出来的声儿能引来竹虫呢。”

竹芽笑着点头,把最后一根竹篾放进竹筐。“老竹匠爷爷的笛子,是村里最好听的。”她想起小时候,老竹匠总坐在竹坊门口,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竹笛,说这竹根里藏着岁月的气,得慢慢吹才能把它引出来。

正说着,老竹匠就拄着竹杖走进了院。他的背驼得像座拱桥,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支新做的竹笛,笛身上刻着细密的竹纹,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丫头,编的竹垫不错。”他咧开没牙的嘴笑,露出牙龈,“磨盘底下的竹垫,就得用你这样的心思去编,不然撑不过三个雨季。”

“是您教的好。”竹芽接过老竹匠递来的竹笛,指尖触到笛身上的刻痕,是朵小小的竹叶图案,“这笛子……”

“给毛豆的。”老竹匠摸了摸毛豆的头,“这孩子手巧,刚才看你编竹垫时,手指捏竹篾的力道都透着股灵气,该学学吹笛子,让竹根里的气,也钻进他心里去。”

毛豆捧着竹笛,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吹了一下。不成调的笛声像只受惊的小鸟,扑腾着飞出院墙,引得院外的竹丛里传来几声虫鸣,像是在应和。

老竹匠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慢慢来,竹气得养。就像你编竹垫,急不得,得一根篾一根篾地搭,气才能顺。”他顿了顿,看向竹芽,“村东的竹桥该修了,雨后涨水,竹板被泡得发涨,再不走心修修,怕是要出事。”

竹芽点头应下:“明天我就去看。”

“用后山的铁竹。”老竹匠叮嘱道,“那竹子硬,泡在水里三年都不烂,就是劈的时候得用巧劲,顺着竹节的纹路下刀,不然容易崩裂。”他说着,用枯瘦的手指比划着劈竹的动作,“就像做人,得懂自己的骨头在哪儿,不然硬碰硬,只会伤了自己。”

夜深时,毛豆已经能吹出让虫鸣应和的调子了。竹芽坐在竹坊的窗边,看着窗外的竹影在月光下轻轻摇晃,手里摩挲着老竹匠留下的竹刀。刀身上刻着一行小字:“竹有节,心有光。”

她忽然明白,老竹匠说的“竹气”,其实就是日子里的韧性。就像那磨盘下的竹垫,被碾压,被浸泡,却依然稳稳地托着日子;就像那支竹笛,竹根里的气被慢慢吹出来,才能唱出动人的调子;就像这竹坞村的人,一辈辈守着这片竹林,把日子编进竹篾里,把心事刻在竹纹上,让每一根竹子都带着人的温度,在岁月里慢慢生长。

窗外的竹笛声又响了,比刚才流畅了些,像月光淌过竹溪。竹芽笑了笑,起身把竹刀放进工具箱。明天修竹桥,得用最好的铁竹,就像老竹匠说的,得懂骨头在哪儿,才能让日子稳稳地走下去。

月光穿过竹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竹影,像一幅流动的画。而画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