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竹运(2/2)
门楣上的“新芽竹坊”在灯影里泛着光,竹板上的毛刺被日子磨得光滑,像被无数只手轻轻摸过。竹芽知道,这只是开始,等文创店老板来了,等竹书架编出来,这竹坊的光,还会照得更远。
竹芽正对着设计图琢磨书架的榫卯结构,院门外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王木匠丢下手里的竹刨子:“怕是城里老板来了。”
果然,一个穿浅蓝衬衫的男人跟着后生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皮箱,看见院里晾晒的竹篾和墙上的晨露纹图纸,眼睛亮得像沾了露水:“这就是竹坞村的手艺?比照片里鲜活十倍!”他弯腰捡起根竹丝,指尖捻了捻,“韧性真好,比我在厂里见的工业竹材有灵气。”
张嫂端来刚泡的竹芯茶,茶汤里飘着几片新摘的竹叶:“老板尝尝,这是后山百年老竹心泡的,败火。”男人接过茶杯,盯着杯底的竹纹杯垫看:“这杯垫的纹路……是晨露纹?比竹篮上的更精巧。”
“老板好眼力!”竹芽笑了,“这是李嫂琢磨的新花样,说城里的茶杯小,得编得更细才配。”她领着男人参观竹坊,妇女们正在编一批迷你竹篮,篮口镶着细竹丝弯成的花纹,“这些是给首饰店做的,装耳环、项链正好。”
男人拿出卷尺量竹材,又翻出手机里的设计图:“我想做套竹制客厅家具,沙发、茶几、电视柜一套,要能拆洗,还得结实。你们看这弧度……”他指着图纸上的弧形扶手,“能做出来吗?”
王木匠蹲在地上画草图:“不难,找老竹剖成弧形篾,用火烤定型,再嵌进框架里。就是费功夫,得慢慢编。”男人一拍大腿:“功夫不怕费!我要的就是这‘慢工出细活’的味道。这样,我先订一套样品,做得好,咱就签长期合同,我包销!”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下传遍全村。连隔壁山坳的老竹匠都拄着拐杖来了,颤巍巍打开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竹制榫卯配件:“这是我年轻时做的‘活扣’,不用胶不用钉,拆了能重拼,给你们做家具打个底。”
竹芽把老竹匠的配件摆在桌上,忽然明白爹说的“记号”是什么——不是刻在竹上的字,是一代代人把手艺揉进竹丝里的劲,是竹篾里藏着的山水气,是妇女们编篮时说的家长里短,混在一起,就成了竹坞村独有的味道。
三日后,第一套竹制沙发框架搭起来了。王木匠用老竹做了承重架,妇女们围着框架编座面,晨露纹顺着弧度起伏,像把山间的云雾圈进了沙发里。男人来验收时,脱了鞋踩上去,竹篾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竹子在呼吸。
“就这声儿!”他笑得眯起眼,“机器做不出来的,这是竹子在跟人说话呢。”他当场付了定金,又指着墙角堆的竹屑:“这些别扔,我让人来收,磨成粉能做竹纤维纸,也算物尽其用。”
傍晚,竹坊的灯亮到很晚。李嫂教新来的媳妇编晨露纹,张嫂在给沙发缝棉垫,王木匠在刻沙发腿上的花纹,竹芽则在记账本上添了新条目:“竹制客厅套件,定金五千。”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些交错的竹篾上,影子在地上织成张网,把整个竹坊都兜在里面。竹芽忽然想起爹临终前说的话:“竹子贱,插哪儿都活;竹子贵,能撑起一片天。”她摸着沙发上温润的竹面,觉得这话里的意思,今天才算真的懂了。
门外的竹丛里,新抽的笋尖顶着夜露,正悄悄往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