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营中微光(1/2)

流民营的日子,是凝固的绝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日出日落只是饥饿和疲惫的循环。木栅栏切割出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污浊的空气里,死亡的气味如同实质,缠绕着每一个还在呼吸的人。

徐元直蜷缩在勉强能遮雨的草棚角落,看着不远处一具刚刚咽气的老人被两个面黄肌瘦的流民像拖死狗一样拽走,准备扔到营外的“化人场”。他胃里一阵翻腾,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用破布仔细包裹的、刻满了草药图形的瓦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如发丝的线,吊着他摇摇欲坠的神志。而这根线,如今系在了草药上。

自从他误打误撞用马齿苋救了那个兵卒小头目后,他在这个绝望之地获得了一丝极其卑微的“特权”。看守的兵卒不再随意打骂他,甚至允许他在固定时间、由一名兵卒看守着,到营地边缘的荒地和水沟边采集草药。这点空间,成了他和他身边这个小团体(主要是最初跟随他渡江的几名妇孺和体弱者)赖以喘息的缝隙。

采药成了每日最重要、也最危险的任务。他能辨认的草药有限,多是吴杞曾经指点过的、在荒野常见的品种:清热解毒的蒲公英、车前草,止血的白茅根,治疗痢疾的马齿苋和地锦草,驱虫的艾草……每一次采集都小心翼翼,既要避开有毒植物,又要提防草丛里的毒蛇虫蝎。看守的兵卒通常不耐烦,催促声和呵斥声不绝于耳。

回到营地,才是真正的考验。没有药杵,没有砂锅,只有捡来的破瓦罐和石头。他将草药洗净、捣烂、煎熬,过程简陋到近乎原始。药效如何,全凭经验和运气。营地里疾病横行,病症却千奇百怪,远非吴杞传授的那些常见病方所能涵盖。他只能硬着头皮,根据病人的症状,尝试性地搭配草药,仔细观察反应。成功了,或许能换来一口救命的吃食或一丝感激;失败了,可能就是又一条人命的消逝,以及随之而来的谩骂和风险。

“徐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家娃儿吧……”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一个奄奄一息、浑身滚烫的孩子,跪在徐元直面前,磕头如捣蒜。孩子得了急惊风,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徐元直心头一紧。这种急症,吴杞并未详细传授,他只模糊记得似乎可用钩藤、蝉蜕定惊,但营地里哪里去寻?他急得满头大汗,最终只能尝试用捣碎的薄荷叶和少量朱砂(从一个兵卒那里苦苦求来的少许)混合凉水灌下,再用艾草熏灸穴位。他心中毫无把握,只能一遍遍祈祷。一夜煎熬,孩子的抽搐竟渐渐平息,体温也降了下来。妇人千恩万谢,将藏了许久的一小块干粮塞到徐元直手里。

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一个同样从北方逃难来的老汉,得了“水鼓胀”(可能是肝硬化腹水),腹部胀大如鼓,痛苦不堪。徐元直用尽了所知的所有利水消肿的方子,茯苓、猪苓、车前子……却毫无起色。几天后,老汉在极度痛苦中死去。死前,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徐元直,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老汉的儿子沉默地收拾了父亲的遗物,看了徐元直一眼,那眼神让徐元直如坠冰窟——那是一种认命般的麻木,仿佛在说:“看,没用的。”

每一次施药,都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别人的命,也是他自己在这营地里脆弱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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