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思想根子的挖掘(1/2)

龙骧谷最大的窑洞礼堂,原本是屯粮的仓库,如今临时改成了会场。墙上挂着褪色的“赤火”旗帜,台下黑压压坐满了从各地赶来的干部——新安的、沭阳的、黑石峪的,还有其他根据地的代表。空气闷热,却无人扇风,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前方那个简陋的木台。

陈烬走上台时,会场瞬间安静。

他没拿稿子,只端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白水。走了三天夜路从新安赶回的周振山、从沭阳星夜兼程的李岩,一左一右坐在台侧,面容疲惫但眼神锐利。

“同志们,”陈烬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这几天,你们辛苦了。不是赶路的辛苦,是心里打仗的辛苦。”

他走下台,沿着过道慢慢走,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困惑、或不服的脸。

“新安的郑廉同志,说他‘委屈’——我团结各界有错吗?沭阳的王铁柱同志,说他‘冤枉’——我斗地主富农有错吗?黑石峪的张明远同志,说他‘糊涂’——我对战俘仁慈有错吗?”

他在会场中央站定,环视四周:

“今天这个会,我们不谈具体对错。那些事,文件写了,群众说了,工作组查了。我们今天挖根子——这些错误,是从哪片土壤里长出来的?为什么看起来‘革命’的事情,会结出损害革命的苦果?”

会场鸦雀无声。

陈烬回到台上,端起碗喝了一口水。

“第一种病根,我叫它——革命功利主义。”

他看向坐在前排、脸色苍白的郑廉:

“郑廉同志,颍川流亡时,你背着发烧的同志走了三十里山路,自己脚底板磨烂了都没吭声。那时候,你是真革命。”

郑廉浑身一颤。

“可到了新安,你当了总务长,手里有了权,看到了‘团结’带来的好处——乡绅捐粮,商人捐钱,你的政绩漂亮,上级表扬,群众拥护。你开始算账了:多给赵文翰留三十亩地,换来他带头捐粮五百石,这笔买卖‘划算’;让赵明德进公学,换来一批旧文人说‘赤火开明’,这名声‘划算’;搞协进会,把地方实力派笼络住,工作‘好开展’,这省心‘划算’。”

陈烬的声音逐渐加重:

“算来算去,你忘了算一笔最根本的账——阶级立场账。”

“赵文翰捐粮,是因为他拥护革命吗?不,是因为他想保住剩下的田产和地位!他儿子进公学,教的是什么?是‘君君臣臣’!你团结的,不是进步力量,是用利益收买的暂时同盟军!而代价是什么?是贫雇农觉得‘新老爷和旧老爷穿一条裤子’,是我们赤火公社的纯洁性!”

郑廉额头汗珠滚落。

“你把革命当成了生意,”陈烬一字一句,“一切以‘是否划算’‘是否有利’为标准。今天可以团结地主,明天就可以出卖同志。这不是革命,这是投机。投机分子,在顺境时是‘积极分子’,在逆境时——就是第一个叛徒。”

会场里,不少干部倒吸一口凉气。这话太重了。

“第二种病根,”陈烬转向另一侧,“叫革命教条主义,也叫左倾幼稚病。”

王铁柱猛地抬头,拳头攥紧。

“王铁柱同志,你父亲被官军砍头时,你才十二岁。你爬到尸堆里找父亲的头颅,找了一夜。这份血仇,是真的。你对剥削阶级的恨,也是真的。”

王铁柱眼圈瞬间红了。

“可问题在于,”陈烬语气缓和了些,“你把这份血仇,把这份恨,当成了革命的全部。在你眼里,世界只有两种人——‘我们贫雇农’和‘阶级敌人’。中农?是‘潜在的敌人’。富农子弟韩江?是‘披着技术外衣的敌人’。甚至多养两只羊的农妇?是‘长了资本主义尾巴的敌人’。”

他走到台边,直视王铁柱:

“于是,你发明了一套‘纯洁标准’——越穷越革命,越狠越革命,越排斥‘不纯’越革命。你把复杂的农村阶级关系,简化成标签;你把需要耐心教育的群众,推向对立面;你把能增产的良种,当成‘毒草’烧掉。赤火公社要解放生产力、让群众过上好日子,可你却在制造对立、破坏生产。”

“你以为你在扞卫革命,实际上,你在孤立革命。”

“革命是为了解放生产力,你却在破坏生产;革命是为了团结大多数,你却在制造对立;革命是为了让穷人过上好日子,你却在用‘贫穷’当尺子,谁日子好过一点,你就怀疑谁‘不革命’。”

“铁柱同志,你这不是革命,这是自我感动的狂热。狂热烧掉的,不仅是敌人的东西,还有我们赤火公社的根基。”

王铁柱低下头,肩膀开始颤抖。

“第三种病根,”陈烬看向坐在角落的张明远,“叫革命形式主义。”

张明远茫然抬头。

“张明远同志,你是老战士。石夯同志牺牲时,你就在旁边。你捡起染血的土豆种子。这份情义,是真的。”

张明远嘴唇哆嗦。

“可到了黑石峪,你管战俘营,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句话:‘优待俘虏’。为什么?因为文件这么写,因为公社社长这么讲,因为这是‘政策’。”

陈烬叹了口气:

“于是你不问青红皂白,战俘伙食比战士好,你说是‘体现仁义’;战俘拒绝劳动,你只敢‘劝说’,不敢强制,说是‘避免激化矛盾’;战俘闹事,你轻轻处罚,说是‘给改造机会’。”

“表面上,你严格执行了‘优待政策’,数字漂亮,报告好看。可实际呢?战俘觉得我们软弱,得寸进尺;战士们觉得寒心,凭什么卖命的比不上俘虏?群众觉得困惑,这些胡人手上沾着血,怎么还当爷供着?”

他走到张明远面前,声音很轻,却像针:

“你执行的不是政策的精神,是政策的外壳。你只求自己‘没错’,不问实际效果。你以为你在‘仁政’,其实是在养痈遗患。这不是负责,是逃避责任的机械执行,辜负了赤火公社的信任。”

张明远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渗出。

陈烬重新走上台,面向所有人:

“这三种病根——功利主义、教条主义、形式主义——看起来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病灶:忘记了我们是谁,权力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放下陶碗,双手撑在木台上:

“我现在问在座的每一位,也问我自己——”

“我们的权力,是谁给的?”

台下有人小声说:“是革命……”

“不对!”陈烬打断,“革命是过程,不是源头!再想!”

沉默。

一个坐在后排的老农代表,颤巍巍举手:“是……是老百姓?”

“大声点!”陈烬盯着他。

“是老百姓!”老农豁出去了,站起来喊。

“对!”陈烬重重拍在木台上,“是人民!是孙老栓那样的庄稼汉,是孙大牛那样的苦劳力,是那个想养羊却被割了‘尾巴’的农妇!是千千万万被压迫、被剥削、活不下去的普通人,用他们的血汗、他们的信任、他们把最后一口粮省给我们的心,把权力交给了我们赤火公社!”

会场震动。

“那我们拿着这个权力,要干什么?”陈烬声音激昂,“是为了像郑廉那样,去和旧老爷做交易吗?是为了像王铁柱那样,去制造更多仇恨和分裂吗?是为了像张明远那样,机械地执行文件,却让战士寒心吗?”

“都不是!”

“权力来自人民,只有一个目的——服务人民!”

“判断一切工作是非对错的唯一标准,就是——是否有利于人民的根本利益!是否让老百姓日子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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