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第十三名的审判(2/2)

“知道了。”他说。

韩澈急了:“社长!这话传出去,对孟瑶同志、对您、对整个赤火公社的声望——”

“老韩,”陈烬抬眼,“你信他的话吗?”

“当然不信!可是——”

“不信就行。”陈烬站起身,走到窗边,“嘴长在别人脸上,咱们管不住。但手长在咱们自己身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话虽如此,消息还是传开了。

最先炸的是总部的年轻干事们。

“狗日的胡适之!敢骂孟瑶同志是祸水?!”

“社长在前线统筹抗敌,他在后方劝降,还有脸说社长‘非人主之相’?!”

“老子要去邺城,把他那张嘴撕了!”

几个宣传干事红着眼要往外冲,被韩澈拦住了。但拦得住人,拦不住怒火。

当日下午,孟瑶在宣传部写第三篇文章。一个年轻女干事跑进来,眼睛红肿:“孟瑶同志……外头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咱们都知道,您是替前线将士说话!”

孟瑶停下笔,看着她:“什么话?”

女干事哽咽着说了。

孟瑶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女干事愣住了。

“就这?”孟瑶重新拿起笔,“我当多大个事。”

“可是——”

“他骂我是祸水,我就是祸水了?他骂陈烬非人主,陈烬就不是了?”孟瑶摇摇头,“丫头,记住——这世上有种人,自己跪着,就看不得别人站着。他们骂得越凶,说明咱们站得越直。”

她蘸了蘸墨,继续写标题:

《三算胡适之先生的“人主账”——论跪着的人如何看站着的天》

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就在邺城与北疆的口水战愈演愈烈时,一条更隐秘的线,正在暗处悄然收紧。

洛阳,曹魏司隶校尉府。

深夜,档案房内灯火如豆。一个穿深青色吏服的老文书正在整理卷宗,忽然从一堆旧文件中翻出个牛皮纸袋。袋口没封,他随手抽出里面几张纸。

是往来信函的抄件。收信人都是“文化守望俱乐部”,落款却是几个看不懂的西域文字。老文书眯着眼辨认——他年轻时在西域当过通译,认得出这是贵霜官方文书的格式。

信的内容很模糊,大多是“文化交流”“典籍互赠”之类的客套话。但其中一封信的末尾,有一行小字:

“……前议之《华夏士林名簿》已收悉,所列诸公之着述见解,于我王廷深有启发。尤以胡公适之《论持久战》一文,切中时弊,颇有见地……”

老文书手一抖。

他迅速翻看其他信件。又找到两封提及“胡公”的,语气虽含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贵霜方面对胡适之的文章,不仅知晓,而且“欣赏”。

冷汗顺着老文书的脊背往下淌。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两国交战,对方将领欣赏己方主和派的言论——这要捅出去,就是通敌大罪。

他本能地想将纸袋塞回原处,假装没看见。但手指触到那些粗糙的纸张时,忽然顿住了。

他想起了在益州战死的侄子。十八岁,连个全尸都没找回来。

老文书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终于,他颤抖着从纸袋里抽出那三封信,飞快地抄录了一份。然后将原文件仔细放回,纸袋塞进最深处的架格。

抄件被他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夹袄。

第二日,这份抄件出现在司隶校尉的案头。校尉看了,脸色大变,立即封存,直送丞相府。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天,另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抄件,通过燕十三布置的暗线,被送进了邺城几位御史大夫的门房。

燕十三本人,此刻正潜伏在邺城西市一家胡人开的香料铺里。他是三天前潜回邺城的,任务只有一个:给胡适之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

“东西送出去了?”他问铺子老板——一个脸上有刀疤的鲜卑人,实则是赤火公社潜伏多年的暗桩。

“送了。”老板低声道,“按您的吩咐,抄了三份。一份送御史台,一份送廷尉,还有一份……送进了宫里。”

燕十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下。连续三天不眠不休的盯梢和布置,让旧伤隐隐作痛。

“十三爷,”老板犹豫道,“那几封信……其实很含糊,定不了通敌罪。”

“本就不需要定罪。”燕十三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只需要让人‘觉得’他可能通敌。怀疑的种子种下去,自然会有人替他浇水。”

他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胡适之最大的倚仗,是‘名望’。而名望这东西,最怕沾上‘嫌疑’。一旦沾上,洗不清,甩不掉。昔日有多少人捧他,日后就会有多少人踩他。”

窗外,邺城的秋雨又开始淅淅沥沥。

这场雨,会淋湿很多东西。

包括某些人,精心涂抹了多年的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