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历史的答卷(2/2)
礼堂里死寂。
许多干部盯着那两行字,眼睛一眨不眨。那些数字不再是数字,是血,是肉,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更重要的在这里。”陈烬翻开第三本册子,“这是战后三个月,红星公社的恢复情况:新开垦荒地五十亩,新建房屋三十间,粮食产量比战前还增加了两成。为什么?因为活下来的人知道,他们流的血,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田、自己的家、自己的未来!他们不是在给谁当炮灰,是在为自己拼命!”
他放下册子,走到台边,一字一句:
“胡适之们哀叹的‘生民’,在他们拥护的那个旧世界里,从来只是账簿上的一个数字,是将军们功劳簿上的一笔战绩,是士大夫们写文章时可以随意引用的‘可怜’对象。而到了真要他们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时,这些人却说——‘不行,你们不该碰刀剑,那是粗鄙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死就好’。”
他冷笑:
“何等慈悲!何等高尚!百姓的命是命,但百姓的手,不配握保卫自己生命的武器!”
陈烬回到黑板前,炭笔重重写下三个词:
武装权 · 生存权 · 尊严
“剥夺人民的武装权,就是剥夺他们最后的生存权。”他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当强盗拿着刀站在你家门口时,有人对你说:‘别动,把刀交给专业的衙役。’而衙役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和强盗分赃——这个时候,你手里有没有一把菜刀,决定了你是活,还是死;是个人,还是牲口。”
台下,刘彦——那个曾私下质疑的文书——脸色苍白。他想起小时候,家乡闹匪,官兵来了,剿匪是假,勒索是真。父亲把最后一点藏起来的银钱交给官军头目,才换得一家平安。那时候他觉得,破财消灾是天经地义。
可现在他突然想:如果当时村里人人都敢拿起锄头呢?
“人民战争,从来不是‘让人民去送死’。”陈烬的声音缓和下来,却更加坚定,“恰恰相反,它是让最广大的人民,从‘被保护的客体’,变成‘保卫自己的主体’。战争不再是与他们无关的、高高在上的‘国事’,而是关乎他们每一口饭、每一寸土、每一个亲人生命的‘家事’。”
他环视全场,目光落在每一张脸上:
“我们赤火公社,不是救世主。我们只是把武器交到该拿的人手里,把道理讲给该听的人。然后,和他们站在一起。”
陈烬放下炭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但问题,才刚刚开始。”他顿了顿,“胡适之们的问题,不是他们有多坏,是他们背后的那套道理,那套延续了千年的‘道理’,还在很多人脑子里打转。”
他宣布:
“从明天开始,所有根据地,开展一场大讨论。题目就三个——”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
一、我们为何而战?
二、谁在战斗?
三、战争为了谁?
“不要预设答案,不要压制疑问。让每一个战士说,让每一个民兵说,让每一个种地的、做工的、养孩子的普通百姓说。说真话,说心里话。”
“同时,”陈烬看向孟瑶,“我会写一篇文章,就叫《人民战争三问》。把这堂课上说的、没说的,都写进去。文章会发到每一个识字的人手里,也会让识字的人念给不识字的人听。”
他最后说:
“这场讨论,这场文章,不是给邺城那帮人看的。是给我们自己看的——看清楚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看清楚我们手里的刀,到底为谁而举。”
散会时,无人喧哗。
人们沉默着走出礼堂,脑子里却像烧开的锅。那些数字,那些地名,那些血淋淋的对比,在脑海里翻腾。
赵大刚追上刘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刘文书,晚上咱村开会讨论,你来不?给咱们念念社长说的那些……数据。”
刘彦愣了一下,重重点头:“来!”
远处,陈烬和孟瑶并肩站在廊下。
“写得出来吗?”陈烬问。
“写得出来。”孟瑶看着手里密密麻麻的笔记,“但我要再去一趟红星公社。你黑板上的那些数字,我得把它们变成……活人的故事。”
“去吧。”陈烬点头,“记住,道理要说透,但最终让人记住的,是故事。是那些拿起武器的人,他们的脸,他们的名字,他们为什么而战。”
一场席卷北疆的思想风暴拉开序幕。
那风暴不在战场上,在每一个村庄的炕头,每一个军营的篝火旁,每一个普通人开始认真思考——
我手里的锄头,和刀,到底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