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雨林深处的甜蜜(1/2)

调研组离开后的那拉村,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平静。

清晨的薄雾依旧笼罩着山谷,鸟鸣声从雨林深处传来,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但村民们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祠堂墙上那份用“林语”符号标注的地图旁,现在多了一份省政策研究室的公函复印件,上面盖着红色的印章。

岩叔起了个大早,像往常一样巡视药园。七叶莲长势良好,新发的嫩叶在晨露中闪着光。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摸叶片,感受着那种生命特有的韧性。

“岩叔!”阿木从石板路那头跑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县林业局刚来的电话,说申报自然保护区的材料清单发过来了,让咱们尽快准备。”

岩叔站起身,接过那叠纸。密密麻麻的条目,从地理坐标测绘到物种名录统计,从社区历史文献到生态监测数据,足足有二十多项。

“这么多……”阿木有些发愁,“咱们哪有这些技术啊。”

“没有就学。”岩叔的声音很平静,“调研组说了会支持,不是空话。兮若和槿之也说了,会帮我们。走,先去祠堂,把大家召集起来。”

上午九点,祠堂里又坐满了人。但与三天前不同,村民们脸上少了几分焦虑,多了几分决心。

岩叔把材料清单投影在白色的幕布上——这是调研组留下的便携投影仪,说是“借给村里用”。

“这些都是咱们要准备的东西。”岩叔指着清单,“难不难?难。但再难也得做。因为这是在给咱们的雨林办‘身份证’,有了这个身份证,就谁也动不了了。”

“岩叔,这测绘什么的,咱们哪会啊?”一个中年汉子挠头。

“不会就请人教。”岩叔早有准备,“槿之说了,他会联系大学的志愿者,帮咱们做基础测绘。咱们自己要做的是把祖辈传下来的知识整理出来——哪里有什么树,哪里有什么药,什么时候开什么花,这些只有咱们知道。”

许兮若站起来补充:“其实大家已经做了很多。阿木他们整理的‘林语’符号系统,岩叔记录的药材生长周期,还有每家每户看护林地的经验,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些分散的知识系统化、科学化。”

高槿之调出电脑上的模板:“我设计了一个简单的记录表,大家每天巡林的时候,可以记录看到的动植物变化、水源情况、树木健康状况。日积月累,就是最真实的一手数据。”

会议开了一上午,任务被分解到每家每户。年轻人负责学习使用简单的测量工具,中年人负责带领实地勘察,老人们负责核对传统知识的准确性。那拉村从未如此系统地审视过自己世代居住的这片土地。

散会后,许兮若和高槿之被岩叔留下。

“兮若,槿之,有件事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岩叔的表情有些严肃,“调研组走之前,陈副主任私下跟我说,建议我们尽快成立一个正式的‘社区保护委员会’,把保护雨林这件事制度化。你们觉得该怎么弄?”

高槿之思考片刻:“这是好事。但关键在于,这个委员会必须真正代表村民,有决策权,而不仅仅是形式。我建议参照一些成功的社区保护地经验,制定章程,明确权利和责任。”

“章程怎么写?”岩叔问。

许兮若从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我收集了国内外一些社区保护地的案例。有的采用‘长老议事会+村民代表大会’的形式,有的成立‘生态合作社’。但核心都是:土地和资源的决策权在社区,外部合作必须经过社区同意。”

三人讨论到午后。阳光透过祠堂的木窗格,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岩叔听得很认真,不时在本子上记录。这个六十二岁的老人,正在学习如何用现代的制度设计,来守护最古老的传统。

“还有一件事。”岩叔合上本子,目光在许兮若和高槿之之间移动,“你们俩,是不是该给自己放个假了?这几个月,从研讨会到调研组,你们几乎没休息过。”

许兮若一愣,随即笑了:“岩叔,我们不累。”

“不累是假的。”岩叔摆摆手,“今天下午,你们别工作了。进雨林走走,不是考察,就是走走。听说‘望天树’那边开了种罕见的花,几年才开一次,去看看。”

高槿之看向许兮若,眼中带着询问。许兮若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也好,我们去收集一些植物影像资料。”

岩叔笑了:“对,就是收集资料。”

午后两点,许兮若和高槿之背着简单的装备,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小径向雨林深处走去。这一次,没有调研组成员,没有任务清单,只有他们两个人。

穿过一片竹林时,高槿之自然地伸出手,拉住许兮若的手腕:“小心,这儿有青苔。”

他的手温暖而稳定。许兮若微微一怔,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走过湿滑的石板。两只手就这样一直牵着,直到小路变宽也没有松开。

“其实,”高槿之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岩叔说得对,我们真的该休息一下了。”

许兮若侧头看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跳跃。她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还有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这几个月,他瘦了一些,但眼神更加锐利了。

“你累吗?”她问。

“累。”高槿之诚实地说,“但值得。”

他们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水流清澈见底,能看到小鱼在卵石间穿梭。高槿之放下背包,取出水壶装水。许兮若则蹲在岸边,用手指轻轻拨动水面。

“兮若,”高槿之在她身边蹲下,“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你想做什么?”

许兮若沉默了一会儿:“我想继续做社区保护的研究。那拉村的经验如果能总结出来,对很多类似的地方会有帮助。你呢?”

“我想办一个摄影展。”高槿之说,“关于人与土地,传统与现代。不止有那拉村,还有其他正在经历同样挣扎的地方。让更多人看见。”

“很好的想法。”许兮若由衷地说。

高槿之看着她被水光映亮的侧脸,忽然说:“那,等摄影展的时候,你能来做开幕致辞吗?”

许兮若笑了:“当然。只要你不嫌我讲得不好。”

“你讲什么都好。”高槿之的声音很温柔。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溪流的水声和林间的鸟鸣。许兮若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她站起身,假装继续前行:“走吧,去看岩叔说的花。”

高槿之跟着站起来,再次牵起她的手。这一次,许兮若的手指轻轻回握。

望天树是雨林里最高的树种之一,能长到六十米以上。岩叔说的那棵树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坡上,树干笔直如剑,直插云霄。而此刻,在离地二十多米高的枝杈间,确实绽放着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朵,形状像倒挂的钟。

“真美。”许兮若仰头望着,脖颈划出优美的弧线。

高槿之举起相机,却没有对准花,而是对准了她。镜头里的许兮若仰望着树冠,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眼中倒映着紫色的花和绿色的叶。那一刻,她仿佛与这片雨林融为一体。

快门声很轻,但许兮若听到了。她转过头:“你在拍我?”

“嗯。”高槿之坦然承认,“比花好看。”

许兮若的脸微微发烫。她走到他身边,看向相机屏幕。照片里的自己,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宁静和生动。

“发给我。”她说。

“好。”

他们在树下找了块干燥的石头坐下。高槿之从背包里拿出岩婶塞给他们的竹筒饭,还有两个红透的野果。

“岩婶真是……”许兮若接过竹筒,心里涌起暖意。

两人安静地吃着简单的午餐。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悠长而空灵。风穿过林间,带来花朵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

“有时候我在想,”许兮若忽然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参加那个研讨会,没有遇到岩叔,没有接下这个课题,现在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高槿之看着她:“你会后悔吗?”

“不。”许兮若摇头,“一点也不。虽然累,虽然难,但这是我做过最对的事。”

“我也是。”高槿之说。

吃完饭后,他们没有立即离开。许兮若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高槿之坐在她身边,翻开笔记本,画着速写——树,花,还有她安静的侧脸。

“槿之,”许兮若忽然开口,眼睛仍然闭着,“你相信吗?有些事情,好像是注定要发生的。”

“比如?”

“比如我们相遇。”她睁开眼,转头看他,“比如那拉村的雨林在这个时候遇到危机,而我们刚好在这里。”

高槿之停下笔:“我相信有些相遇是注定。但结局不是注定的,结局要靠人争取。”

许兮若笑了:“你还是这么理性。”

“你不也是?”高槿之合上笔记本,认真地看着她,“兮若,等这些事情都稳定下来,我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许兮若的手机响了。

是李瀚明打来的。

“兮若,情况有点变化。”李瀚明的声音有些急促,“我监测到,‘磐石生态’那边有新动作。他们联系了几个省级媒体,准备做一个系列报道,主题是‘偏远地区发展的困境与出路’,重点讨论‘环保主义是否阻碍了山区脱贫’。”

许兮若坐直身体:“他们想把舆论往这个方向引。”

“对。而且我打听到,贺振华这几天在省里频繁活动,找了几个有影响力的政协委员,准备在即将召开的省政协会上提交提案,呼吁‘平衡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

高槿之接过电话:“他们的策略变了。不再正面攻击,而是把自己包装成‘发展’‘脱贫’的代表,把我们和村民描绘成‘不顾民生’的极端环保主义者。”

“没错。”李瀚明说,“更麻烦的是,他们可能还在接触村民。我这边监测到,那拉村有几个年轻人的社交媒体账号,最近转发了一些关于‘年轻人外出打工难’‘家乡缺乏发展机会’的内容。虽然没直接提项目,但导向很明显。”

许兮若深吸一口气:“知道了。我们今晚就回省城。”

“也不用这么急。”李瀚明说,“陶教授让我转告你们,先帮村民把申报材料的基础工作做好。舆论战这边,我们有准备。他已经在联系对口的政协委员,准备提交保护传统生态智慧的提案。另外,几家国家级媒体对我们这个案例很感兴趣,想做深度报道。”

挂断电话,刚才的宁静氛围被打破了。许兮若和高槿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他们不会轻易放弃。”高槿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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