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衣冢.(1/2)
《嫁衣冢》
第一章 绣楼残梦
苏晚的指尖触到那抹猩红时,窗外的雨恰好漫过青石板缝里的苔衣。绣楼西角的樟木箱在霉味中发出的呻吟,像极了祖母临终前卡在喉咙里的气音。她蹲下身,看着箱底那团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绸缎——本该是凤冠霞帔的料子,此刻却像摊开的凝固血痂,在昏暗天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这是......嫁衣?师妹青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绣针落地的轻响。她刚把最后一片银线绣成的鸳鸯钉在新嫁裳上,针尖还闪着冷光。苏晚没有回头。她的目光被绸缎上残留的针脚攫住了——那不是寻常绣娘的手法。针脚细密如蚁,却在每朵牡丹的花蕊处突然狠戾地扎进三重,再用暗紫色丝线回挑,在缎面下结成细小的死结。这是禁绣《锁魂经》里记载的穿心绣,据说能将怨气封存在衣料经纬之中,百年不散。师父说过,祖师奶奶那辈的绣楼里,确实有件嫁衣没能送出去。青禾挨着她蹲下,指尖悬在残破的衣袖上方不敢触碰,民国二十六年那场大火,不是把西厢房全烧了吗?怎么会......烧了的是账本和聘书。苏晚忽然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雨丝还要凉。她用银簪挑起一缕残存的金线,线端竟缠着半片发黑的指甲,有人把它藏在了樟木箱的夹层里。你闻,这霉味里混着什么?青禾屏住呼吸细嗅,忽然打了个寒噤。那不是普通旧物的陈腐气息,而是像......像潮湿泥土里埋着的尸身,在腐烂中透出甜腻的腥气。就在这时,绣架上那件新做的嫁裳突然无风自动。银线绣成的鸳鸯眼睛,不知何时竟变成了血红色。
第二章 红烛泣血
子时的梆子声敲过第三下时,后院的老槐树开始掉叶子。明明是仲夏,巴掌大的绿叶却簌簌往下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惨白。苏晚握着那把祖传的青铜剪刀站在绣楼门口,剪刀刃上还沾着下午剪断的红线——那些线在盘中自己缠成了锁链的形状。师姐,真要烧了它吗?青禾抱着装嫁衣的黑布包,手指抠得布面发皱。她的脸在廊下灯笼光里忽明忽暗,鬓角的碎发被冷汗粘在颊边,师父临走前说,咱们苏家绣娘只传技艺,不问鬼神......可它已经缠上你了。苏晚打断她,目光落在师妹的手腕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圈淡红色的勒痕,形状和嫁衣袖口的盘扣印分毫不差。今晨青禾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穿着那件残破的嫁衣躺在西厢房地上,裙摆沾满了湿泥,而绣楼的门锁完好无损。青铜剪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晚将黑布包放在槐树下的石台上,划亮了火折子。火苗舔上黑布的瞬间,包里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抓挠布料。青禾吓得尖叫出声,手里的烛台落地,烛火在青砖上滚出一串火星。火光中,那件残破的嫁衣竟自己从布包里坐了起来。虫蛀的领口缓缓抬起,露出空荡荡的脖颈,而本该是胸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张用金线绣成的脸——眉眼弯弯,嘴角却咧到耳根,正对着她们诡异地笑着。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初七。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嫁衣里飘出来,又尖又细,像用指甲划过玻璃,陈少爷说好了来娶我的......他怎么没来?苏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想起族谱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的报纸——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初七,城西陈家少爷在迎亲路上遭遇流弹,迎亲队伍连同那件凤冠霞帔,一起消失在了炮火里。
第三章 绣针锁魂
青禾开始说胡话是在第三天夜里。她抱着嫁衣坐在绣架前,手指机械地穿针引线,嘴里反复念叨着还差三颗盘扣。她的眼睛变得浑浊,瞳孔里映着嫁衣上不断游走的金线,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里面爬。苏晚翻遍了祖师奶奶留下的《绣林异志》,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那幅被朱砂涂抹的绣样。图上是件完整的嫁衣,每个针脚旁都标注着生辰八字,而在裙摆处,用朱笔写着四个小字:以魂补绣原来不是锁魂,是补魂。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图上新娘的脸——那眉眼竟和青禾有七分相似。民国二十六年的那个苏家绣娘,为了让战死的未婚夫,竟用自己的魂魄补全了嫁衣上缺失的部分,让嫁衣成了能行走的灵媒。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这次却带着铁锈的味道。苏晚将七根银针浸在朱砂里,转身时正看见青禾把最后一颗盘扣钉在嫁衣上。那盘扣是用她自己的头发混着红线编成的,泛着暗黑色的光。师姐,你看,青禾抬起头对她笑,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嫁衣补好了,陈少爷该来接我了......苏晚突然扑过去,将银针狠狠扎进嫁衣的七个穴位——百会、膻中、涌泉......这是《异志》里记载的定魂针。银针入布的瞬间,嫁衣发出凄厉的尖叫,金线绣成的脸在缎面上扭曲变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极了凝固的血。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女人的声音在绣楼里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百年了,我等了他整整一百年......苏晚没有说话。她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发黑指甲的锦囊,将锦囊里的东西全倒在嫁衣上——那是她今晨在西厢房地砖下挖出来的,一个用白瓷碎片拼成的男人头骨,上面还粘着半片民国军装的纽扣。嫁衣上的金线突然疯狂地舞动起来,像无数条红色小蛇缠向头骨。苏晚趁机抽出青铜剪刀,将自己的指尖划开一道口子,把血滴在剪刀刃上。以绣娘精血为引,断阴阳,绝痴缠——她念动祖师奶奶传下的咒语,剪刀落下时,正剪断了嫁衣领口处最粗的那根金线。金线断裂的刹那,嫁衣突然剧烈燃烧起来。不是火焰,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撕碎,化作千万片猩红的蝴蝶,绕着白骨盘旋三圈,然后纷纷落在地上,变成了暗红色的泥土。
第四章 冢中枯骨
雨停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苏晚和青禾在西厢房的地砖下挖出了两具骸骨。男人的骸骨穿着残破的军装,左手无名指上还套着枚锈迹斑斑的银戒;女人的骸骨则紧紧抱着男人的腰,指骨深深嵌进对方的脊椎里。原来他们一直在这里。青禾蹲在坑边,手腕上的勒痕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她看着那具女性骸骨,忽然发现对方的指骨异常细长,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丝线——和嫁衣上的穿心绣针脚一模一样。苏晚用黑布将两具骸骨裹在一起,葬在了后院的老槐树下。没有墓碑,只在坟头种了丛耐阴的绣线菊。她把那件被烧毁的嫁衣残骸埋在最底层,上面覆了三尺厚的净土。民国二十六年的那场大火,不是意外。青禾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是她自己点的。她怕日本人找到藏起来的他,就烧了绣楼,抱着他一起死在了地窖里......苏晚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这些。有些记忆会通过血脉流传,就像苏家绣娘代代相传的手艺,总会在某个月圆之夜,突然在梦里清晰起来。三个月后,城西开发新区时,施工队在苏家老宅旧址挖出了一整箱的银元,还有一封烧焦的信。信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等我回来娶你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见。而苏家绣楼的新嫁裳上,再也没有人敢用银线绣鸳鸯的眼睛。
第五章 尾声
又是一年七夕。苏晚坐在绣架前,手里拿着片金线。窗外的老槐树开满了白花,像落了满树的雪。青禾端着两碗红豆汤走进来,手腕上戴着苏晚送她的银镯子——上面刻着二字。师姐,城南张府的小姐明天出嫁,这件百鸟朝凤该收尾了。青禾把汤碗放在绣绷边,忽然指着嫁衣的下摆笑出声,你看这只凤凰的眼睛,像不像去年咱们埋的那丛绣线菊?苏晚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金线勾勒的凤眼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埋骸骨时,从女性骸骨怀里掉出来的那片干枯的花瓣——那是片绣线菊的花瓣,被压在胸骨下,百年不腐。听说张府的新郎官,是考古队的。青禾舀了勺红豆汤,忽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们上个月在陈家老宅挖出了个保险箱,里面全是民国时期的情书......苏晚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针尖穿过缎面时,她仿佛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吹过槐树叶,带着百年前未说出口的温柔。嫁衣上的凤凰,在她的手下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是温暖的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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