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血色戏衣(2/2)

“...镜...镜子...”

声音轻若游丝,但林晚听清楚了。镜子?她看向旁边的铜镜,镜面在烛光下反射出跳动的光影。

“镜子怎么了?”她问。

没有回答。但戏衣的领口处,那行小字在烛光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身是客,魂难归,镜中花,水中月”。

林晚突然明白了。沈月棠被困在戏衣中,而戏衣只是载体,真正的“镜子”可能是某种隐喻。或者,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镜子——那面刻着“镜花水月”的铜镜,可能是关键。

她拿起铜镜,仔细检查。镜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但当她将镜面对准戏衣时,突然看到镜中映出的不是红色的戏衣,而是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

林晚手一抖,镜子差点掉落。她稳住呼吸,再次看向镜中。

是的,镜子里确实有一个女子,穿着那件红色戏衣,背对着她。女子缓缓转身,林晚看到了她的侧脸——清秀但苍白,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哀伤。

然后,女子开口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正是林晚梦中听到的。清澈,凄美,充满无尽的乡愁。

唱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女子转身,面对林晚,嘴唇微动,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林晚努力辨认口型:“送...我...回...家...”

然后,镜中的影像消失了,重新映出客厅的景象。

林晚放下镜子,心脏狂跳。她得到了答案,却不知道如何实现。送沈月棠回家,但她的家乡在哪里?北方那么大,具体是哪里?而且,八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家乡还在吗?

她决定明天继续调查。但今晚,她需要保证安全。

林晚将戏衣重新挂回架子,但在周围撒了一圈盐——这是她从恐怖电影中学来的,据说盐可以阻隔灵体。她又将铜镜放在戏衣对面,镜面朝外。

做完这些,她回到卧室,锁上门。这一夜,她没有做噩梦,但睡得很浅,时刻警惕着任何异常声响。

凌晨三点左右,她醒了。不是被惊醒,而是自然醒来,仿佛有什么在召唤她。

林晚躺在床上,倾听外面的动静。一片寂静。但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应该去客厅看看。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轻轻打开卧室门。

客厅里,蜡烛已经熄灭,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戏衣静静地挂着,没有任何异常。

林晚正要松一口气,突然注意到地面的盐圈——被破坏了。不是被风吹散,而是有明显的缺口,像是有人从中走过。

她的心跳加速,缓缓走向戏衣。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

洗衣的姿势变了。虽然仍然挂在架子上,但两只袖子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一只微微抬起,另一只自然下垂,像是正在做某个动作。

更诡异的是,戏衣的腰部出现了皱褶,仿佛真的有人穿着它,正在微微转身。

林晚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想后退,但双脚像钉在地上。她想移开视线,但眼睛无法从戏衣上移开。

就在这时,戏衣的领口处,那行小字开始发光。不是反射光,而是从内部发出的幽绿色微光。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光晕,笼罩了整个戏衣。

光晕中,一个女子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穿着戏衣,背对林晚,长发及腰。然后,她缓缓转身。

林晚看到了她的脸——正是镜中出现的那个女子,沈月棠。但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真实。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含泪,嘴唇微微颤抖。

“帮...我...”声音直接传入林晚脑海,不是通过耳朵。

“我怎么帮你?”林晚努力保持镇定,“你的家乡在哪里?”

“河...北...沧州...沈家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用尽力气才说出口。

“沈家庄。”林晚重复,“我记下了。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在此之前,不要伤害任何人,包括我。”

沈月棠的影像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然后,她开始变淡,光晕也逐渐消散。几秒钟后,一切恢复原样,戏衣静静地挂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林晚知道,承诺已经达成。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开始了送沈月棠回家的计划。她通过网络和电话联系沧州当地,寻找“沈家庄”。由于年代久远,很多地名已经改变,但她最终在一位地方志学者的帮助下确定,现在的沈家镇很可能就是当年的沈家庄。

她订了去沧州的火车票,决定亲自将戏衣送回沈月棠的故乡。但在出发前,她需要做一些准备。

林晚定制了一个特殊的木箱,内衬红绸,用于安放戏衣。按照周老师的建议,她在箱底放了一包故乡的泥土——这是她托人在沈家镇采集并寄来的。

出发前一晚,林晚举行了简单的告别仪式。她将戏衣小心地叠好,放入木箱。在合上箱盖前,她轻声说:“沈女士,明天我们就出发。请安心等待,我承诺会送你回家。”

这一次,没有异常现象发生。房间里一片宁静,只有夜风轻轻吹动窗帘。

林晚以为一切都会顺利,但她错了。

凌晨两点,她被敲门声惊醒。

不是卧室门,而是公寓的入户门。敲门声缓慢而有节奏:咚...咚...咚...

林晚坐起身,心跳加速。这么晚了,会是谁?她没有点外卖,也没有朋友说要来。

敲门声继续,不快不慢,持续不断。

林晚下床,悄悄走到客厅,从猫眼往外看。

走廊空无一人。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咚...咚...咚...

林晚感到一阵寒意。她退后几步,盯着门板。突然,她意识到声音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放置戏衣的木箱。

她转向客厅角落,木箱静静放在那里。但敲门声确实是从箱子里传出来的:咚...咚...咚...

林晚慢慢走近木箱。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箱盖。

戏衣整齐地叠放在里面,没有任何异常。但就在箱盖打开的瞬间,敲门声停止了。

林晚正要松一口气,突然看到戏衣的袖子动了一下。然后,整件戏衣开始自行展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穿着它。

戏衣从箱中“站”起,悬停在半空中,面向林晚。

这一次,沈月棠的影像没有出现,但戏衣自身就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它在空中缓缓转身,袖子轻摆,像是在表演某个动作。

然后,它开始移动,不是走向林晚,而是飘向窗户。

林晚跟随着。戏衣停在窗前,面朝北方,一动不动,像是在眺望远方。

林晚明白了。沈月棠在表达她的渴望,她的归心似箭。但同时,也有一种焦虑,一种不安。

“明天,”林晚对着戏衣说,“明天我们就出发。请再等待一晚。”

戏衣缓缓转身,面对林晚,轻轻点了点头——一个清晰的动作。然后,它飘回木箱,自行折叠整齐,恢复原状。

林晚合上箱盖,这次没有上锁。她知道,锁是锁不住这样的存在的。

第二天一早,林晚带着木箱前往火车站。一路上,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不是她带着戏衣,而是戏衣在引导她。

火车向北行驶,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林晚将木箱放在对面的座位上,用安全带固定。旅途中,她偶尔会感觉到箱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像是叹息,又像是呢喃。

傍晚时分,火车抵达沧州。林晚转乘汽车前往沈家镇。到达时天色已暗,她在镇上唯一的小旅馆住下。

旅馆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听说林晚是来寻根的,主动提供帮助。

“沈家镇确实有不少姓沈的,”老板娘说,“不过老一辈很多都不在了。您要找的是哪一支?”

林晚说了沈月棠的名字和大概年代。老板娘想了想:“我奶奶可能知道些。她今年九十多了,是镇上的活历人。明天我带您去见她。”

当晚,林晚将木箱放在房间角落。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回到了家的怀抱——不是她的家,而是沈月棠的家。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沈月棠穿着那件红色戏衣,站在一片梨园中,四周梨花如雪。她微笑着,眼中不再有哀伤,而是平静和释然。

“谢谢你,”她说,“我终于...回家了。”

然后,她开始唱戏,不是凄美的《牡丹亭》,而是欢快的《贵妃醉酒》。声音清脆悦耳,充满生机。

林晚在梦中微笑,她知道,使命即将完成。

第二天一早,老板娘带她去见奶奶。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头脑清晰。听到沈月棠的名字,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月棠...我想起来了。”老人声音颤抖,“她是沈家三房的女儿,从小喜欢唱戏。后来跟一个戏班走了,再没回来。她娘哭瞎了眼,临终前还念叨她的名字...”

“她还有亲人吗?”林晚问。

老人摇摇头:“三房那一支早就没人了。不过沈家的祖坟还在后山,月棠的父母都葬在那里。”

林晚请求老人带她去祖坟。一行人来到镇子后山,在一片荒草丛中找到了沈家祖坟。年代久远,很多墓碑已经风化,但还能辨认出“沈公”、“沈母”等字样。

林晚在坟前打开木箱,取出戏衣。在阳光下,戏衣的红色显得格外鲜艳,那些金线刺绣闪闪发光。

她将戏衣平铺在一块干净的石板上,轻声说:“沈月棠女士,你回家了。现在,你可以安息了。”

没有异常现象发生,没有光影,没有声音。但林晚感到一种明显的改变——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祥和。

她按照计划,将戏衣在坟前焚烧。火焰吞没了红色的缎面,金线在火中闪烁最后的光芒。灰烬随风飘散,融入故乡的泥土。

焚烧过程中,林晚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不是哀伤,而是解脱。

结束后,老板娘和她奶奶邀请林晚回镇上吃饭。席间,老人讲起了更多关于沈月棠的往事:她小时候如何偷偷学戏,如何因唱戏与家人争执,如何在一个雨夜离家出走...

“她娘一直后悔,”老人说,“说如果当初支持她,也许她就不会走得那么决绝,也许还会回来。”

林晚想,也许这就是沈月棠的执念之一: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接纳。现在,她终于回到了家族的怀抱,可以安息了。

离开沈家镇前,林晚去镇上的小店买了一面小镜子,放在沈家祖坟前,镜面朝上,反射天空。

“镜中花,水中月,”轻轻声说,“但归途是真实的。安息吧,沈女士。”

回程的火车上,林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件一直萦绕心头的戏衣终于解脱了,而她也完成了一个承诺。

但她不知道,故事还没有完全结束。

回到公寓的那天晚上,林晚在整理行李时,发现木箱底部有一小块红色的碎片——是戏衣焚烧时未被完全烧毁的一角,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金线刺绣。

她拿起碎片,感到一阵微弱的凉意,但不再刺骨,而是温和的,像是最后的告别。

林晚将碎片放进一个小锦囊,挂在床头。那一夜,她睡得特别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惊醒。

但凌晨时分,她隐隐听到一声戏曲清唱,极其遥远,极其轻微: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声音中不再有哀伤,而是一种平静的追忆。然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无形。

林晚在睡梦中微笑,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窗外的月光洒进房间,照在那个小锦囊上。碎片在里面微微发光,然后彻底黯淡,成为普通的布料。

第二天,林晚收到秦风的信息,询问戏衣的情况。她回复:“已经妥善处理,物归原主。”

秦风回了一个微笑表情:“很高兴听到这个结果。有些东西,确实应该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林晚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城市依旧忙碌。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一个漂泊了八十多年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途。

而她,在这个过程中,也找到了某种内心的平静。

生活继续,但有些改变已经发生。林晚开始更关注那些带有故事的物品,不是作为收藏,而是作为一段段需要被倾听的历史。

而那个小锦囊,一直挂在她的床头,偶尔在月光下会闪过一丝微光,像是遥远的感谢,又像是永恒的纪念。

夜还很长,但有些灵魂已经安息。而活着的人,将继续前行,带着故事,带着记忆,在时光中留下自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