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戏院魅影(2/2)
她想到一个人——陈福生。作为陈金福的侄子,他可能知道更多内情,而且似乎对叔叔的行为不满。
秦月笙再次找到陈福生,给他看了镜子,讲述了镜中看到的景象。
陈福生听完,脸色苍白,久久不语。
“陈先生,您愿意作证吗?”秦月笙问,“柳如烟冤死二十年,该还她一个公道了。”
陈福生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其实...我一直怀疑叔叔。柳如烟死后,叔叔的表现很不正常。他匆匆变卖戏院,离开临安,像是逃命。而且,他走之前,曾醉酒说漏嘴,提到‘那个贱人该死’。”
“您能把这些告诉警方吗?”
“可以。”陈福生下定决心,“我也该为柳如烟做点什么了。当年我胆小,不敢说话,这些年一直良心不安。”
两人商量后决定,秦月笙去省城找陈金福——现在是陈世荣,陈福生则在临安联系警方,提供线索。
第二天,秦月笙带着镜子去了省城。根据柳如烟提供的地址,她找到了“世荣绸缎庄”。店铺不小,生意似乎不错。
秦月笙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对面茶馆观察。下午,她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从店里出来,穿着绸缎长衫,拄着拐杖,神态倨傲。虽然老了,但眉宇间还能看出当年陈金福的影子。
她等老者走远,才进店询问伙计。确认了,那就是老板陈世荣。
秦月笙在绸缎庄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思考下一步。直接去对峙,陈世荣肯定不会承认,可能还会反咬一口。需要有更巧妙的办法。
她想到了镜子。柳如烟说镜子能照见前世今生,也许可以让陈世荣在镜子中看到当年的场景,心理崩溃,自己认罪。
但如何让陈世荣照镜子呢?
秦月笙观察了几天,发现陈世荣有个习惯:每天下午三点,会去街角的澡堂泡澡。澡堂有休息室,里面有镜子。
她有了计划。
这天下午,秦月笙提前来到澡堂,给了伙计一些钱,要求在休息室的镜子上做些手脚。伙计起初不愿意,但秦月笙又加了些钱,并保证不会惹麻烦,伙计才勉强答应。
三点,陈世荣准时来了。泡完澡后,他穿着浴衣,来到休息室,坐在躺椅上喝茶。
秦月笙装扮成服务生,端着茶盘进来。茶盘上放着一面小镜子,是她从柳如烟的镜子上取下的一块碎片,重新镶了边。
“陈老板,您的茶。”她低着头,将茶盘放在小桌上。
陈世荣嗯了一声,没看她,伸手拿茶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茶盘上的镜子。
镜子照出他的脸。但渐渐地,影像开始变化。年轻时的陈金福出现在镜中,还有年轻貌美的柳如烟。然后是争吵,勒颈,上吊...
“啊!”陈世荣惊叫一声,打翻了茶杯。
镜子掉在地上,碎了。但影像还在他脑海中回放。
“你是谁?!”他瞪着秦月笙。
秦月笙抬起头:“我是柳如烟的姐妹,来为她讨公道的。”
陈世荣脸色大变:“胡说什么!柳如烟是自杀,早就定案了!”
“是吗?”秦月笙拿出完整的铜镜,“那这面镜子呢?柳如烟最珍爱的镜子,为什么会在她死后消失?为什么你拼命想找到它?”
陈世荣看到镜子,眼中闪过恐惧:“这镜子...怎么在你这里?”
“柳如烟给我的。”秦月笙直视他,“她在镜中等了二十年,就为了今天。”
陈世荣突然大笑:“装神弄鬼!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我陈世荣在省城二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那就让警方来查吧。”秦月笙平静地说,“临安警方已经重启柳如烟案的调查,陈福生愿意作证。加上这面镜子,还有你刚才的反应,足够立案了。”
陈世荣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秦月笙,眼神凶狠:“你想怎么样?”
“去警局自首,承认杀害柳如烟。”
“凭什么?就凭一面破镜子和一个戏子的胡言乱语?”
“不,凭你的良心。”秦月笙说,“二十年了,你每天晚上能睡得安稳吗?没有梦到柳如烟在你面前上吊的样子?”
陈世荣的脸色白了。确实,二十年来,他经常做噩梦,梦到柳如烟。这也是为什么他离开临安,改名换姓,想彻底摆脱过去。
“镜子...镜子给我看看。”他突然说。
秦月笙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陈世荣接过镜子,照向自己。镜中,他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年轻的陈金福,正用绳子勒住柳如烟的脖子。柳如烟挣扎着,眼睛瞪大,充满恐惧和哀求。
“不...我不是故意的...”陈世荣喃喃自语,“是她逼我的...她不肯把镜子给我...那镜子能看透人心...我不能让她说出去...”
“说出去什么?”秦月笙追问。
“我的秘密...”陈世荣眼神涣散,“我...我杀了人...不止一个...柳如烟在镜子里看到了...她要告发我...”
秦月笙震惊。原来陈金福不止杀害了柳如烟,还有其他人命。
“所以你杀了她灭口?”
陈世荣点头,又摇头:“我不想杀她的...我爱过她...但她不肯把镜子给我...还威胁要告官...”
他抱着头,痛苦地蹲下:“二十年了...我每天都后悔...但已经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开了,几个警察冲进来。为首的是临安来的警官,陈福生跟在他们身后。
原来秦月笙和陈福生早有安排。秦月笙来省城的同时,陈福生就联系了警方,提供了证据和线索。警方跟踪陈世荣多日,今天接到秦月笙的信号,就冲了进来。
陈世荣看到警察,反而平静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浴衣:“我跟你们走。是该了结了。”
警察给他戴上手铐。临走前,陈世荣回头看了秦月笙一眼:“你长得真像她...当年我第一次见到柳如烟,她也是你这个年纪...”
秦月笙没有说话,目送他被带走。
案件很快审理。陈世荣——也就是陈金福——对杀害柳如烟供认不讳,还交代了另外两起命案,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悬案。他被判处死刑,三个月后执行。
消息传回临安,全城轰动。芳华园再次成为焦点,但这次是因为沉冤得雪的故事。
秦月笙回到芳华园,按照柳如烟的嘱咐,将那面铜镜埋在戏院后的梨树下。正值梨花盛开,洁白如雪,落英缤纷。
埋镜时,秦月笙轻声说:“柳前辈,您可以安息了。真相大白,凶手伏法,您的冤屈洗清了。”
风吹过,梨花纷纷落下,像是无声的回应。
那天晚上,秦月笙在芳华园演了最后一场戏,还是《牡丹亭》。演出前,她有些忐忑,不知道柳如烟的鬼魂还会不会出现。
戏开场,一切正常。唱到“游园惊梦”时,秦月笙特意看了一眼侧幕——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整场戏顺利演完,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谢幕时,秦月笙深深鞠躬,不仅是对观众,也是对那个在戏院里徘徊了二十年的灵魂。
戏散后,秦月笙独自留在化妆间。她对着镜子卸妆,镜中只有她自己,没有柳如烟。
但她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同了。那种一直存在的压抑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一种释然。
“柳前辈,您走了吗?”她轻声问。
没有回答。但镜中的她,突然微笑了一下——不是她自己要笑的,像是被什么感染了。
秦月笙也笑了,眼中含泪:“走好,柳前辈。下辈子,愿您不再遇人不淑,平安喜乐。”
她收拾好东西,离开化妆间。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化妆台上,空荡荡的,但有种说不出的祥和。
第二天,秦月笙宣布,她要离开芳华园,回上海。临安的戏迷们不舍,但理解她的决定。
临行前,秦月笙去梨树下祭拜。梨花已经谢了,但绿叶成荫。她烧了些纸钱,摆了些水果,默默站了一会儿。
“母亲,您的心愿完成了。”她轻声说,“柳前辈可以安息了。我也该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但走出几步后,似乎听到身后有女子的歌声,很轻,很柔,唱的是《牡丹亭》的片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秦月笙停下脚步,回头。梨树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是幻觉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微笑,继续向前走。阳光明媚,前路清晰。
回到上海,秦月笙继续在红星大戏院演出。但她的戏有了微妙的变化,更加深沉,更加有感染力。有人说,秦月笙去了一趟临安,整个人都沉淀了,戏也更好了。
只有秦月笙知道,那段经历改变了她。她不再只是为了唱戏而唱戏,而是为了传承,为了纪念,为了那些在历史中无声消失的女性。
几年后,秦月笙收了个徒弟,是个很有天赋的女孩。她教女孩唱《牡丹亭》,也讲了柳如烟的故事。
“记住,”她对徒弟说,“我们唱戏的,不只是娱乐观众,也是在讲述故事,传承记忆。每一个角色背后,都可能有一个真实的人生。要尊重她们,理解她们,把她们的故事唱出来。”
徒弟似懂非懂地点头。
秦月笙看向窗外,上海的夜空没有星星,但她仿佛看到了临安的梨花,洁白如雪,年年盛开。
在某个看不见的世界里,也许柳如烟终于解脱了,不再困在那个小小的戏院里。也许她转世了,开始了新的人生。也许她还在某处,静静地看着舞台,听着熟悉的唱腔。
无论如何,真相大白了,冤屈洗清了。这就够了。
秦月笙继续唱戏,直到年老。晚年时,她写了一本回忆录,其中一章专门写了柳如烟的故事。书出版后,很多人被这个故事打动,芳华园和柳如烟的名字被更多人知道。
如今,芳华园还在临安,已经改造成了戏剧博物馆。展厅里有一面展柜,陈列着柳如烟的生平资料和照片。虽然没有那面铜镜——它永远埋在梨树下了——但柳如烟的故事被记录下来,不会被遗忘。
每年梨花盛开时,总有人去芳华园后的梨树下,不是为了看花,而是为了纪念一个曾经在这里唱戏的女子,一个被冤屈了二十年终于得以昭雪的灵魂。
戏院静默,舞台空荡,但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当年的唱腔。那些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被时间稀释,变成了传说,变成了记忆,变成了文化的一部分。
而真正重要的是,真相不会被永远埋没,正义可能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每一个灵魂都值得被记住,每一个故事都值得被讲述。
秦月笙晚年时,有一次梦到柳如烟。在梦中,柳如烟穿着素雅的旗袍,站在梨花树下,微笑着向她点头。然后转身,走向一片光明,消失不见。
秦月笙醒来,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那是柳如烟最后的告别,也是对她最大的感谢。
窗外,上海的早晨开始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秦月笙总是记得,在江南的一个小城,有一座老戏院,院里有一棵梨树,树下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藏着一个故事。
那故事关于爱情与背叛,关于艺术与生命,关于冤屈与昭雪,关于一个女人用二十年时间等待的正义。
而现在,故事结束了,但记忆永存。
秦月笙起床,走到窗前,看着初升的太阳。新的一天开始,生活继续。而她,还有戏要唱,还有故事要讲。
这就是人生:有开场,有谢幕,有高潮,有低谷。但只要有人记得,有人讲述,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就像戏台上的演出,幕布会落下,但掌声会留在记忆中。而那些在幕后默默付出的人,那些在历史中无声消失的人,也值得被看见,被记住。
秦月笙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开始新的一天。
在临安,梨花又开了。洁白如雪,芬芳如故。风吹过,花瓣飘落,像是无声的诉说,又像是永恒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