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古琴幽梦(1/2)
民国二十五年,上海法租界的一间旧书斋里,陈墨轩正在整理新收来的一批古籍。
他是圣约翰大学历史系的助教,业余时间经营着这家小小的旧书店,专门收售古籍字画。乱世之中,文化不值钱,许多书香门第败落,祖传的古籍字画流落市井,陈墨轩便以微薄的价格收来,细细整理,希望能为这个动荡的时代保存一点文脉。
这天下午,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抱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走进书店。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憔悴,但眼神中透着一股书卷气。
“掌柜的,收琴吗?”老者问,声音沙哑。
“琴?”陈墨轩起身,“什么样的琴?”
老者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放在柜台上,一层层打开。布包里是一张古琴,七弦,桐木为面,梓木为底,琴身漆黑如墨,透着温润的光泽。琴额处嵌着一块白玉,雕成云纹;琴尾有焦痕,像是被火烧过。
最特别的是琴底的刻字:“幽梦”二字,篆书,笔力遒劲,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宋宣和二年,雷威制”。
陈墨轩心头一震。雷威是宋代着名的制琴大师,传世作品极少,每一张都是国宝级的文物。如果这张琴真是雷威所制,其价值不可估量。
“老先生,这琴...您从哪里得来的?”陈墨轩试探着问。
“家传。”老者抚摸着琴身,眼中流露出不舍,“祖上是徽州的书香门第,这张琴传了十几代了。如今...家道败落,子孙不肖,我无力守护,只希望能给它找个懂琴的主人。”
陈墨轩仔细检查古琴。琴身保存完好,漆面虽有细微裂纹,但无大碍。琴弦是新的,应该刚换过。他轻拨宫弦,声音清越悠扬,余韵绵长,确实是上品。
“您打算卖多少钱?”陈墨轩问。
老者摇头:“不要钱。只要掌柜答应我一件事:好好对它,不要让它再流落市井。还有...”他犹豫了一下,“晚上...最好不要弹这张琴。”
陈墨轩不解:“为什么?”
“这张琴...有点特别。”老者压低声音,“夜里弹奏,会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我家祖训:此琴名‘幽梦’,能通幽冥。白日可弹,夜晚必封。”
陈墨轩以为这是卖家故弄玄虚,提高琴的价值,便没在意:“我答应您,会好好保存这张琴。”
老者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背影萧索。
陈墨轩将琴小心收好,放在书店内室的琴桌上。他本人也习琴,师从沪上名家,虽不算高手,但也颇有造诣。得到这样一张名琴,他心痒难耐,当晚就忍不住想试弹。
但想起老者的警告,他犹豫了。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什么“通幽冥”,不过是古人的迷信罢了。
晚上十点,书店打烊。陈墨轩关好门窗,点上油灯,坐在琴桌前,轻抚琴弦。
他弹的是《高山流水》,这是古琴入门曲目,他最为熟练。琴声在寂静的书店里流淌,清越空灵,确实比他之前用的那张琴好得多。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陈墨轩满意地点头,准备收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很轻,很柔,像是女子的叹息,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陈墨轩猛地抬头,房间里只有他一人。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墙上影子随之晃动。
是错觉吧,他想。也许是琴声太好,让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听到了一声。这次更清晰,就在他身后。
陈墨轩缓缓转身。身后是书架,堆满了古籍,没有人。但书架后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提起油灯,走近书架。灯光照亮角落,什么都没有。
“谁在那里?”他问。
没有回答。
陈墨轩摇摇头,觉得自己是太累了。他吹灭油灯,锁好书店,回了楼上的住所。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坐在一片竹林中弹琴,弹的正是《幽梦》琴。月光如水,竹影婆娑,琴声在夜色中流淌。忽然,竹林深处传来女子的歌声,与琴声相和: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歌声凄美婉转,带着化不开的哀愁。陈墨轩想看清歌者是谁,但竹林深处只有一片朦胧的白影。
然后,他听到女子说:“你终于...来了...”
陈墨轩惊醒,浑身冷汗。窗外天已微亮,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是个梦,但太真实了。他甚至能记得那歌声的旋律,记得那句“你终于来了”。
白天,陈墨轩照常去大学上课,但精神不济,总是走神。同事打趣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只苦笑摇头。
傍晚回到书店,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张琴。琴静静地躺在琴桌上,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又弹了一曲。这次弹的是《阳关三叠》,琴声依旧优美,但没有出现昨晚的怪声。
看来真的是自己多心了,陈墨轩想。
但他不知道,真正的诡异,在第三天晚上才真正开始。
那晚,陈墨轩在书店整理一批新收的旧书,忙到很晚。午夜时分,他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琴声。
是古琴声,弹的是《梅花三弄》。琴技高超,旋律流畅,比他弹得好得多。
陈墨轩心中一紧。书店已经锁门,谁会进来弹琴?难道是贼?但贼怎么会偷东西前先弹琴?
他轻手轻脚地下楼,透过门缝往里看。
油灯不知被谁点亮了,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背对着他,坐在琴桌前,正在弹奏《幽梦》琴。女子长发及腰,身姿窈窕,弹琴的动作优雅娴熟。
陈墨轩愣住了。这女子是谁?怎么进来的?
他想推门进去,但手停在门把上,没敢动。因为他注意到一件事:女子的身影,在灯光下有些...透明。他能透过她的身体,隐约看到后面的书架。
而且,琴声虽然清晰,但女子拨弦的手,并没有真正触碰到琴弦。她的手指在琴弦上方虚空拨动,琴却自己发出声音。
鬼魂。
这个词突然闯入陈墨轩的脑海。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就在这时,女子停下弹奏,缓缓转身。
陈墨轩看到了她的脸。很美,但苍白得没有血色,眼中有着深深的哀伤。她看着陈墨轩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但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你看见我了。”女子开口,声音直接传入陈墨轩脑海,不时通过耳朵。
陈墨轩想逃,但双腿像灌了铅。
女子站起身,向他走来。她的脚不沾地,是飘过来的。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别怕,我不会害你。”女子轻声说,“我只是...太寂寞了。一百年了,终于又有人能听见我的琴声。”
“你...你是谁?”陈墨轩声音颤抖。
“我叫林素衣,这张琴...曾经是我的。”女子说,“我死在民国元年,但魂魄困在了琴中,不得超生。”
陈墨轩想起老者的警告:这张琴能通幽冥。原来是真的。
“为什么困在琴中?”
林素衣眼中含泪:“因为我死时,心有不甘。我是被人害死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的怨念太深,魂魄无法离开,只能附在生前最爱的这张琴上。”
“谁害了你?”
“我的丈夫,沈文轩。”林素衣的声音充满恨意,“他为了娶富家小姐,在我茶中下毒,伪装成急病身亡。事后他继承了林家的家产,又娶了新妇,如今...应该还活着,在某个地方享受荣华富贵。”
陈墨轩感到一阵同情。民国初年,这样的悲剧并不少见,女性地位低下,往往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我能怎么帮你?”
林素衣看着他:“帮我找到沈文轩,让他承认罪行。或者...找到证据,让真相大白。这样,我的怨念才能消散,魂魄才能安息。”
“可是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证据早就没了。沈文轩如果还活着,也不会承认。”
“有证据。”林素衣说,“我死前,将一封信藏在了琴底的暗格里。信里记录了他的罪行。但他不知道这个暗格的存在。”
陈墨轩走向琴桌,拿起《幽梦》琴。在琴底仔细摸索,果然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关。轻轻一按,一块木板弹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
里面有一封泛黄的信。
陈墨轩展开信纸,是女子的笔迹,娟秀但凌乱,像是匆忙写就:
“若见此信,吾已遭毒手。夫沈文轩为谋家产,与妾妹沈如兰私通,今欲害吾性命,娶如兰为正室。彼于吾茶中下砒霜,量足以致命。吾已知之,但无力反抗。唯望后人见此,为吾伸冤。林素衣绝笔,民国元年三月初七。”
信末还有一行小字:“沈文轩左肩有胎记,状如梅,可作证。”
陈墨轩握紧信纸。这确实是重要证据,但光凭一封信,能否定案?
“你愿意帮我吗?”林素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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