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2)

父与子还是一家人

老周第一次把周明远的画扔进灶膛时,锅里的玉米糊糊正咕嘟冒泡。十四岁的少年扑过去抢,被父亲铁钳似的手攥住胳膊,粗粝的掌心磨得他皮肉发烫。\画画能当饭吃?\老周的声音像砂纸蹭过生锈的铁板,\明天就去学徒,跟着你王伯修摩托。\

周明远的美术生录取通知书来那天,老周正在修理铺换轮胎。他瞥了眼烫金大字,反手扔进装废零件的铁桶,汽油味混着橡胶味扑了少年满脸。\学费能买半车轮胎。\父亲弯腰拧螺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要去就自己挣路费。\

那年秋天,周明远背着画板在火车站啃冷馒头,看见老周的蓝色工装裤一闪而过。他缩着脖子躲进人群,直到火车开动,才敢掀开窗帘——父亲站在月台上,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风把他花白的鬓角吹得乱蓬蓬的。

美院四年,周明远没回过家。他在画展上拿奖,照片登在省报角落,同学说看见他父亲在报亭前站了很久。他对着镜子摸自己下巴上新冒的胡茬,忽然发现和老周的轮廓越来越像。

接到母亲电话时,周明远正在画室调颜料。\你爸摔了。\母亲的声音发颤,\修房时从梯子上滑下来,腿骨裂了。\他订了最早的高铁票,画架上那幅《父亲的手》只画了一半,关节粗大的手掌正握着扳手。

推开病房门,老周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看见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扯过被子盖住脸。\来干啥?\闷在被里的声音含混不清,\我的铺子有人照看。\

周明远把果篮放在床头柜,瞥见父亲床头的铁盒。打开时愣住了——里面全是他发表作品的剪报,边角被摩挲得发毛,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素描,是他十二岁时画的修理铺,角落里那个弯腰修车的小人儿,被人用红笔细细描过。

夜里守床,周明远听见父亲呓语。\小远画的消防车......老师夸......\他想起那幅被烧掉的画,其实父亲那天夜里偷偷从灶膛里扒出了半张,藏在工具箱最底层。这个秘密,是母亲后来在电话里哭着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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