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2/2)

老周能拄拐杖时,周明远带他去画室。阳光透过天窗洒在画架上,《父亲的手》已经完成,背景是密密麻麻的轮胎纹路。\浪费钱。\老周嘟囔着,手却忍不住去摸画布,指尖在画中扳手的位置顿了顿。

周明远忽然发现,父亲的手和画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更瘦了,青筋像老树根缠在骨头上。他把颜料挤在调色盘里:\爸,给我当回模特吧。\

老周梗着脖子不肯,却在周明远转身调颜料时,悄悄挺直了背。窗外的蝉鸣里,少年时被撕碎的画纸仿佛正一片片粘起来,拼成眼前这帧沉默的画面——穿病号服的老人坐在旧藤椅上,目光落在儿子专注的侧脸上,像落在多年前那个躲在修理铺角落偷偷画画的小男孩身上。

画到一半,老周忽然说:\你王伯的铺子......招画师,给摩托车画图案。\周明远的画笔顿了顿,看见父亲耳根红了。

暮色漫进画室时,周明远扶着父亲站起来。老周的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笃笃声,像在数着什么。经过画架时,他忽然说:\那幅手......给我挂在修理铺吧。\

周明远望着父亲蹒跚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把他扛在肩头去进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看见父亲宽厚的肩膀上落着星星点点的油漆,像片永远不会褪色的星空。

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被烧掉过。就像老周工具箱里那半张烧焦的画,就像周明远血脉里那点不肯服软的倔劲,就像这对别扭了半生的父子,终究还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分食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

夜色渐浓,周明远搀着父亲慢慢走。老周的拐杖敲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像在给这段走了半生的路,重新打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