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雪崩前的寂静(2/2)

陈峰带着剩下的二十七人,借着夜色掩护,向老虎嘴峡谷出口方向移动。雪地行军极其艰难,每一步都要从齐膝深的积雪中拔出腿,体力消耗巨大。但战士们咬牙坚持,没有人掉队。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峡谷出口附近的一处高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条出谷道路。

日军主力已经通过了峡谷,正在出口外的开阔地重新集结。车灯、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人声、马嘶声、车辆引擎声混杂在一起。粗略估计,至少有一千五百人已经出谷,还有部队在陆续通过。

“看那边。”陈峰指着车队中部。

几辆帆布篷盖得严严实实的卡车被围在中间,周围有重兵把守。即使在这混乱的重新集结过程中,守卫也丝毫没有松懈,枪口始终对外。

“那就是目标。”陈峰说。

但怎么接近?开阔地上毫无遮蔽,直接冲下去是送死。用步枪远程射击?距离超过四百米,夜间射击精度无法保证,而且子弹很难对卡车造成致命破坏。

“队长,用这个。”一个战士从背包里掏出两个长条形的物体。

陈峰接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这是用缴获的日军掷弹筒改造的简易迫击炮。炮筒是用无缝钢管加工的,炮弹则是把手榴弹绑在木杆上,加装了尾翼。

“能打多远?”陈峰问。

“试验过,最大射程三百米,精度……看运气。”战士老实回答,“但我们只有六发‘炮弹’。”

三百米,还是够不到车队。而且这种土造武器,发射时火光和声音很大,一旦开火就会暴露位置。

陈峰权衡利弊。打,很可能毫无战果还牺牲战士;不打,眼睁睁看着日军带着化学武器设备抵达镜泊湖。

就在他犹豫时,车队那边突然发生了骚动。

一队日军骑兵从后方疾驰而来,径直冲到那几辆特殊卡车旁。骑兵队长跳下马,与守卫军官激烈交谈,然后指挥士兵开始卸车!

他们在夜色中掀开了卡车的帆布篷。月光下,可以看到车厢里装着一个个圆桶,还有类似锅炉的金属容器。

“他们要干什么?”战士们不解。

陈峰却明白了——日军不打算等到镜泊湖再建立实验基地。他们可能判断夜间行军危险,决定就地建立临时阵地,明天再前进。

如果让他们今晚就把设备架设起来,明天天亮就可以直接开始工作。到那时再想破坏,难如登天。

“必须现在动手。”陈峰下定决心,“但不能用炮。咱们人太少,火力不足,必须用奇袭。”

他仔细观察地形。车队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雪地上,东侧是一片稀疏的桦树林,树林边缘距离车队约两百米。西侧是一条冰冻的小河,河岸有半人高的土坎。

“这样,”陈峰开始布置,“我带十个人从东侧桦树林接近,用燃烧瓶和手榴弹袭击车队。你们十七个人在西侧河岸埋伏,等我们打响后,用全部火力压制鬼子守卫。记住,不要恋战,投完燃烧瓶就撤,交替掩护往北边的沼泽地撤退。”

“队长,太危险了,让我带人去吧!”一个老战士说。

“这是命令。”陈峰不容置疑,“我对付鬼子特种部队有经验。你们准备好,看到我们投出第一个燃烧瓶就开火。”

战士们还想争辩,但陈峰已经带着挑选出的十个人,悄无声息地向桦树林摸去。

雪地潜行是特种部队的基础科目。陈峰教过战士们如何在雪地中匍匐前进而不发出声音,如何利用地形掩护,如何控制呼吸节奏。此刻,这些训练派上了用场。

十一人如鬼魅般在雪地上移动。每前进一段就停下来观察,确认没有被发现,再继续前进。两百米的距离,他们爬了整整二十分钟。

终于抵达桦树林边缘。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车队的情况:六辆特殊卡车呈环形停放,车头朝外,形成简易防御圈。每辆车旁都有四名守卫,外围还有流动哨。更远处,日军主力正在搭建帐篷,但显然对车队的保护丝毫没有放松。

陈峰打了个手势,战士们分散开,每人找好隐蔽位置。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燃烧瓶——这是用白酒瓶改装的,瓶口塞着浸满煤油的布条。

其他人也掏出各自的燃烧瓶和手榴弹。十一个人,总共二十四个燃烧瓶,十二颗手榴弹。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突击火力。

陈峰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数到三,一起投。优先目标是最中间那两辆装着圆桶的卡车。投完立即往北撤,不要回头。”

战士们点头,手指扣在燃烧瓶的布条上,另一只手握着火柴。

“一。”

陈峰划燃火柴。

“二。”

火焰在瓶口跳跃,映亮战士们坚毅的脸。

“三!”

十一支燃烧瓶同时划破夜空,像十一颗坠落的流星,飞向日军车队!

几乎同时,西侧河岸响起密集的枪声。十七支步枪全力开火,子弹如雨点般泼向车队守卫。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日军陷入短暂混乱。燃烧瓶砸在卡车上,玻璃破碎,煤油四溅,火焰瞬间升腾!

“敌袭!”

“保护特种车辆!”

日军守卫反应极快,虽然第一波打击造成了伤亡,但他们迅速组织反击。机枪调转枪口,向桦树林和河岸疯狂扫射。

陈峰投出燃烧瓶后,根本来不及看战果,立即下令:“撤!”

十一人转身就往北跑。身后,子弹打在桦树树干上,木屑纷飞。一个战士闷哼一声,扑倒在地——他的小腿被子弹击中。

“别管我!”他大喊,“队长快走!”

陈峰二话不说,冲回去扛起他就跑。其他战士边跑边向后投掷手榴弹,试图延缓追兵。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但日军的追击丝毫没有放缓。反而因为那几辆特殊卡车被火焰吞没,彻底激怒了日军。

“抓住他们!一个不留!”指挥官的咆哮在夜空中回荡。

更多的日军从营地涌出,加入追击。雪地上,一场生死逃亡开始了。

陈峰扛着伤员,速度大受影响。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他知道这样下去谁都跑不掉。

“你们先走!”他把伤员交给一个战士,“我来断后!”

“队长!”

“这是命令!”陈峰吼道,“按计划去沼泽地汇合!快!”

战士们咬着牙,扛起伤员继续向北跑。陈峰则转身趴在一棵倒木后面,举起步枪。

月光下,追兵的身影清晰可见。至少两个小队的日军,呈扇形包抄过来。

陈峰冷静地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军曹应声倒地。

砰!砰!

又是两枪,两个日军士兵倒下。

追击队伍为之一滞。他们没想到敌人还敢停下来反击,而且枪法如此精准。

“散开!包抄!”日军军官下令。

陈峰趁机更换位置,从倒木后滚到一块岩石后面。他只剩下五发子弹了,必须省着用。

追兵重新组织,从两侧迂回。陈峰知道自己被包围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必须为战士们争取足够的撤退时间。

他看了眼怀表,从袭击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分钟。按照计划,战士们应该快到沼泽地边缘了。

再坚持两分钟就好。

陈峰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就在这时,东侧突然响起爆炸声!

不是手榴弹,是更大的爆炸——像是炸药包被引爆。紧接着,密集的枪声从那个方向传来,还夹杂着日语的惊呼。

“是老烟枪!”陈峰精神一振。

果然,东侧桦树林深处,几十个身影在闪动。那是老烟枪带领的破坏小组,他们本来在监视车队,看到陈峰遇险,果断发动袭击为队长解围。

日军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部分。陈峰抓住机会,从岩石后跃出,向北狂奔。

身后子弹追着他,但他利用树木做掩护,左躲右闪。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距离沼泽地越来越近。

他能看到前方雪地上战友们留下的脚印,还有零星的血迹——那个受伤的战士还在流血。

“坚持住……”陈峰咬牙加速。

终于,他冲进了一片芦苇荡。这里是沼泽地的边缘,冬季芦苇枯黄,在月光下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队长!这边!”赵山河的声音从芦苇丛中传来。

陈峰循声跑去,看到赵山河和十几个战士正埋伏在这里。他们浑身是雪,但眼神依然锐利。

“老赵!你们怎么……”

“我们没走远,听到枪声就折回来了。”赵山河咧嘴一笑,“总不能看着队长一个人玩命。”

陈峰心头一热,但顾不上感动:“追兵马上就到,按计划准备!”

战士们迅速散开,在芦苇丛中隐藏起来。陈峰躲到一处土坡后面,检查弹药——步枪还剩两发子弹,手枪还有五发,腰上挂着最后一颗手榴弹。

足够了。

几十秒后,日军追兵冲进芦苇荡。大约一个小队,五十多人,呈搜索队形前进。

他们很谨慎,知道这里地形复杂,可能还有埋伏。但愤怒和急于复仇的心理让他们还是追了进来。

“停。”陈峰低声下令。

战士们屏住呼吸。

日军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他们踩碎冰面的“咔嚓”声,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甚至能闻到汗味和硝烟味。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

“打!”

陈峰一声令下,埋伏在芦苇丛中的战士们同时开火!

十几支步枪喷出火舌,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日军瞬间倒地。后面的日军慌忙卧倒还击,但芦苇丛中视野极差,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在哪。

“撤!往沼泽深处撤!”陈峰下令。

战士们边打边退,向沼泽中心地带移动。日军紧追不舍,但在这片芦苇和冰面交错的地形中,他们的队形被拉散,速度也慢了下来。

陈峰边退边观察。月光下,冰面泛着幽蓝的光。他能看到冰层下的气泡,能看到冰面细微的裂纹——这是冰层薄弱的迹象。

“就是这里。”他停下脚步,“准备引爆!”

两个战士从背包里掏出炸药包——这是他们最后的炸药,原本准备在老虎嘴用的,现在用在这里。

他们把炸药包埋在几处关键的冰面下,引信连在一起。

日军追兵已经冲进这片区域,大约三十多人,正呈半圆形包抄过来。

陈峰看着他们进入预定范围,深吸一口气,拉动了导火索。

嗤——

导火索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日军听到了这个声音,也看到了导火索的火花。他们脸色大变:“炸药!快撤!”

但已经晚了。

轰!轰!轰!

连续三声巨响,冰面被炸开三个大洞!脆弱的冰层承受不住爆炸的冲击,以炸点为中心,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咔嚓!咔嚓嚓!

冰面碎裂的声音连绵不断,像大地在呻吟。几十平方米的冰面瞬间塌陷,正在上面的日军士兵惨叫着掉进冰窟窿!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他们,厚重的棉衣吸水后变得异常沉重,像石头一样把他们往水底拖。会游泳的拼命挣扎,但冰水迅速夺走他们的体温,肌肉开始痉挛。

“救命!”

“拉我上去!”

惨叫声、求救声、冰面继续碎裂的声音,交织成地狱般的交响。

陈峰和战士们已经退到安全的岸边,冷冷看着这一幕。

三十多个日军,最终只有七八个挣扎着爬上了未塌陷的冰面,但也都冻得半死,失去战斗力。

“走。”陈峰没有补枪,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们付出了三条生命的代价,但摧毁了日军至少三辆特殊车辆,毙伤日军近百人,更重要的是——成功拖延了日军建立实验基地的时间。

只是陈峰不知道,这一切都在佐藤英机的计算之中。

或者说,这本就是佐藤计划的一部分。

八、佐藤的底牌

日军临时营地,佐藤英机的帐篷里。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在佐藤面无表情的脸上。他正在听下属汇报损失。

“……特种车辆被烧毁两辆,轻微损坏一辆。‘樱花’试剂损失三桶,实验设备部分受损,但核心仪器完好。阵亡三十七人,伤五十三人,其中重伤十九人。另外,追击部队在沼泽地遭遇伏击,损失三十一人。”

汇报的军官声音越来越低,额头渗出冷汗。这样的损失,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都是重大的,更何况对手只是一支不到百人的抗联小部队。

但佐藤没有发怒。他静静听完,问:“陈峰部队的损失呢?”

“这个……不确定。但从战场痕迹判断,他们至少损失十人以上,而且弹药消耗严重,应该已经不具备大规模作战能力。”

“也就是说,他们还会继续袭扰,但方式会改变。”佐藤若有所思,“从正面阻击转为小股破坏,从白天作战转为夜间行动。”

军官点头:“应该是这样。”

佐藤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门帘。外面,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抢救伤员,修复车辆。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煤油味。

远处的沼泽地方向,偶尔还能听到零星的枪声——那是幸存的日军士兵在自救或求救。

“传令,”佐藤头也不回地说,“第一,放弃修复被毁车辆,将剩余设备和试剂转移到完好车辆上,加强守卫。第二,抽调两个中队,明天天亮后对沼泽地进行拉网式搜索,务必找到陈峰部队的踪迹。第三……”

他顿了顿,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让特种气象部队准备,明天中午十二点,对镜泊湖周边五公里范围内,实施‘樱花绽放’行动。”

军官浑身一震:“中佐阁下!‘樱花绽放’是无差别攻击!而且镜泊湖周边可能有我们的部队,还有……还有可能有无辜百姓!”

“所以才叫无差别。”佐藤的声音冰冷,“陈峰擅长混入百姓中,利用百姓做掩护。既然如此,就连百姓一起清除。至于我们的部队……通知他们,明天上午十点前全部撤回营地,不得外出。”

“可是国际舆论……”

“这里是满洲,不是日内瓦。”佐藤打断他,“执行命令。”

军官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立正:“是!”

帐篷里只剩下佐藤一人。他走回桌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文件的封面上用日文写着:《特种气象作战实验记录——中国东北地区适用性测试》。

翻开第一页,是各种化学试剂的性能参数:窒息性毒剂、糜烂性毒剂、血液性毒剂……每一种后面都标注着实验数据,而这些数据的来源,是成百上千个中国平民和战俘。

佐藤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数字,嘴角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陈峰君,你以为你赢了今晚的战斗吗?不,你只是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你的弱点——你太在乎那些蝼蚁般的百姓,太在乎所谓的‘道义’。”

他合上文件,望向帐篷外漆黑的夜空。

“明天,我会让你看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道义是多么可笑。你会眼睁睁看着你想要保护的人,在你的面前痛苦死去。而我,会在一旁欣赏你的绝望。”

“这才是战争的真谛——强者决定规则,弱者接受命运。”

油灯的光芒在他的瞳孔中跳跃,像两簇鬼火。

同一时间,沼泽地北岸五里处,抗联临时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只是几处背风的岩石缝隙。战士们蜷缩在里面,用彼此的身体取暖。没有篝火,因为火光会暴露位置。

陈峰清点人数。去老虎嘴的二十人,回来十七人,牺牲三人。自己带的二十七人,回来二十一人,牺牲六人。加上李青的六人小组全部安全返回,老烟枪的十人小组损失两人……

还能战斗的,只剩五十二人。

二十三条生命,永远留在了这片雪原上。

更糟糕的是,弹药几乎耗尽。平均每人不到五发子弹,手榴弹全用完了,炸药也只剩一点点。粮食也只够维持一天。

“队长,接下来怎么办?”赵山河问。他脸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是被弹片划伤的,已经简单包扎。

陈峰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战士们,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他们相信他,把生命托付给他,而他必须带他们活下去。

“我们不能继续跟鬼子主力硬拼了。”陈峰说,“今晚的袭击虽然成功,但也暴露了我们的实力。佐藤接下来一定会调整战术,要么集中力量清剿我们,要么加快建立实验基地的速度。”

“那咱们就撤?”一个战士不甘心。

“撤,但不是放弃。”陈峰说,“我们需要援军。单靠咱们这支小队,不可能阻止两千五百日军。”

“可是最近的抗联主力在宁安,离这里一百多里,赶过来至少两天。”老烟枪叹气,“而且他们也在被鬼子围剿,能不能抽出兵力还两说。”

“那就找其他力量。”陈峰想了想,“晚秋去北平联络救亡团体,应该快回来了。如果能带来药品和物资,咱们还能坚持。另外……”

他压低声音:“我记得镜泊湖西南有个土匪山寨,寨主叫‘穿山甲’,手下有百十号人。虽然平时打家劫舍,但听说有抗日倾向。如果能说服他们帮忙……”

“土匪靠得住吗?”赵山河皱眉。

“总得试试。”陈峰说,“老烟枪,你认识路,明天一早带两个人去山寨探探口风。记住,不要暴露咱们的真实情况,就说有笔‘大买卖’要跟他们谈。”

“明白。”老烟枪点头。

“其他人,”陈峰看向剩下的战士,“咱们分两组。一组跟我继续监视日军动向,寻找新的袭击机会。另一组由老赵带领,在沼泽地周边设置更多陷阱,准备应对鬼子明天的清剿。”

“队长,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林晚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刚刚给伤员换完药,双手冻得通红。

陈峰摇摇头:“我没事。伤员情况怎么样?”

“又有一个没挺过来。”林晚秋的声音很低,“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我尽力了。”

气氛沉重下来。又一个战友离开了。

陈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把他的名字记下来。等胜利那天,我们要为他们立碑。”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更坚定的火焰。

夜深了。战士们轮流休息,哨兵在寒风中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陈峰靠在岩石上,却毫无睡意。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晚的战斗——日军的反应速度、战术调整、对特种车辆的保护力度……

太顺利了。

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摧毁两辆特种车辆、毙伤近百日军,这样的战果对于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部队来说,已经堪称奇迹。

可佐藤英机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吗?五年来的交锋告诉陈峰,这个对手阴险狡猾,从来不会做无谓的牺牲。今晚的损失,对佐藤来说意味着什么?

除非……那些被摧毁的车辆和设备,并不是最重要的。

或许,今晚的一切,本就是佐藤计划中的一环。

陈峰忽然坐直身体。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如果佐藤故意让他们摧毁部分设备,目的是什么?示弱?引诱?还是……麻痹?

他想起日军对特种车辆的保护。虽然严密,但在遭受袭击时,守卫的反应似乎有些……迟缓。而且那几辆车停放的位置,刚好在燃烧瓶的射程内,周围没有足够的掩体。

就像故意摆在那让人打一样。

“不对……”陈峰喃喃自语,“这不是佐藤的风格。他一定有后手,一定有更恶毒的计划。”

但会是什么?

化学武器已经暴露,实验设备部分被毁,日军还能源源不断地运来新的吗?或者,佐藤手里还有别的牌?

陈峰想不出答案。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不安,就像在黑暗中行走,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营地边缘。哨兵看到他,点头致意。

“有什么异常吗?”陈峰问。

“没有。就是……太安静了。”哨兵说,“鬼子吃了这么大亏,按说应该连夜报复才对。可你看他们的营地,除了正常警戒,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安静了。

陈峰望向日军营地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但秩序井然,完全没有刚刚经历袭击后的混乱。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透着一股诡异。

“通知所有人,”陈峰做出决定,“后半夜加倍警惕。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哨兵点头,去传达命令。

陈峰站在寒风中,望着漆黑的夜空。雪花又开始飘落,无声无息,覆盖着白天战斗的痕迹,也覆盖着牺牲战士的血迹。

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死亡,太多伤痛。但他知道,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反抗,希望就不会熄灭。

只是今夜,那种莫名的不安,如阴云般笼罩在心头。

佐藤,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九、黎明的毒瘴

第二天清晨,天空阴沉得像一块铅板。

陈峰一夜未眠。后半夜果然如他所料,日军营地异常安静,连正常的巡逻队都减少了。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到天亮。

早上七点,老烟枪带着两个战士出发,前往“穿山甲”的山寨。临行前,陈峰再三叮嘱:“安全第一。如果对方态度强硬,立即撤回,不要冒险。”

“放心,我老烟枪混了这么多年,知道分寸。”老烟枪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目送他们消失在林间,陈峰开始部署今天的监视任务。他亲自带五个人,前往一处能俯瞰日军营地的高地。赵山河则带领其他人,在沼泽地周边继续布置陷阱。

上午九点,陈峰抵达监视点。从这里用望远镜观察,日军营地的情况一览无余。

营地里,士兵们正在吃早饭,一切如常。但陈峰注意到几个细节:第一,那些特种车辆被转移到营地最中心,周围增加了三倍守卫;第二,炮兵阵地在调整射击诸元,炮口指向不再是老虎嘴方向,而是镜泊湖周边;第三,一队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在集结,大约五十人。

“特种气象部队……”陈峰心中一紧。

这些士兵的装备与普通日军截然不同,他们携带的不是步枪,而是一种类似喷雾器的装置,还有大量圆桶状容器。

“他们在准备什么?”一个战士问。

陈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支部队。只见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往几辆卡车上装载设备。那些圆桶被小心翼翼地搬上车,用绳索固定。

装载完成后,这支部队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原地待命。士兵们坐在卡车上,防护服没有脱,防毒面具也没有摘,就像在等待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上午十点,日军营地响起号声。大批步兵开始集结,然后……撤退?

是的,撤退。两个中队的日军列队离开营地,向敦化方向原路返回。不是战斗队形,是行军纵队,显然是要撤回后方。

“鬼子撤了?”战士们不敢相信。

陈峰眉头紧锁。这太反常了。损失了近百人,特种设备被毁,按常理应该加强兵力清剿报复才对,怎么反而撤退?

除非……他们要使用某种无差别杀伤武器,怕误伤自己人。

这个念头让陈峰浑身发冷。他想起历史上日军在东北的化学武器试验,那些毒气弹、细菌弹,一旦使用,方圆几公里内寸草不生。

“快!”他猛地起身,“通知所有人,立即向镜泊湖反方向撤离!越快越好!”

“队长,怎么了?”

“鬼子可能要放毒气!”陈峰吼道,“没时间解释了!快!”

战士们脸色大变,立即起身往山下跑。陈峰最后看了一眼日军营地——那些白色防护服的士兵已经登上卡车,车队开始缓缓驶出营地,方向正是镜泊湖。

他转身狂奔。

回到临时营地,赵山河已经接到消息,正在组织战士们转移。重伤员被搀扶着,轻伤员自己走,所有人都以最快速度收拾行装。

“往哪个方向撤?”赵山河问。

“西北,往老黑山深处。”陈峰说,“那里有咱们之前发现的天然溶洞,可以防毒气。”

“可是老烟枪他们……”

“管不了了!先保住大部分人!”陈峰罕见地用了严厉的语气,“鬼子如果真的放毒气,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队伍开始紧急转移。五十二个还能走的人,加上二十三个重伤员,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速度很慢,但每个人都拼尽全力。

林晚秋搀扶着一个重伤员,自己却差点摔倒。陈峰冲过去,把伤员扛到肩上,另一只手拉住林晚秋。

“我没事……”林晚秋喘着气。

“节省体力。”陈峰只说了一句。

队伍在雪原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身后,镜泊湖方向越来越远,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上午十一点,他们抵达一处山脊。从这里已经看不到日军营地,但镜泊湖的方向隐约可见。

陈峰让队伍暂停休息。他爬上最高处,用望远镜回望。

镜泊湖上空,不知何时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黄色雾气。那雾气起初很薄,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浓、扩散,像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缓缓笼罩湖面,并向周边山林蔓延。

即使隔着数里,陈峰也能看到雾气所过之处,飞鸟惊惶逃窜,野兽哀嚎奔逃。一些来不及飞走的鸟儿从空中坠落,掉在雪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那是……什么?”一个爬上来的战士颤声问。

“毒气。”陈峰的声音干涩,“鬼子真的用了化学武器。”

镜泊湖,那个美丽的火山堰塞湖,此刻正被死亡的毒瘴吞噬。湖边残留的几处渔家木屋,瞬间被黄雾吞没。如果那里还有人……

陈峰不敢想下去。

毒雾的扩散速度很快,而且似乎受风向影响,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飘来。

“继续撤!快!”陈峰跳下山石。

队伍再次启程,这次几乎是连滚带爬。重伤员的惨叫声、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踩碎冰雪的咔嚓声,交织成逃命的悲歌。

毒雾像有生命一样,在后面紧追不舍。虽然速度不如人跑得快,但那种缓慢而坚定的蔓延,更让人绝望。

陈峰边跑边回头看。黄色的雾气已经弥漫到山脚下,所过之处,松树的针叶开始枯萎脱落,雪地被染上一层诡异的颜色。

“队长!前面没路了!”一个跑在最前面的战士喊道。

陈峰冲过去一看,心沉到谷底——前方是一处断崖,落差至少三十米。崖底是乱石滩,跳下去必死无疑。

左右都是陡峭的山坡,以队伍现在的体力和装备,根本爬不上去。

后有毒雾,前无去路。

绝境。

“找!找能藏身的地方!”陈峰吼道,“山洞、地缝、任何能躲的地方!”

战士们四散寻找。几分钟后,一个战士大喊:“这里!有个山洞!”

那确实是个山洞,但洞口很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而且洞口朝上,毒雾比空气重,会沉下来,躲进去未必安全。

但已经没有选择了。

“重伤员先进!然后轻伤员!能战斗的最后!”陈峰下令。

战士们迅速行动。洞口狭窄,进出缓慢,等所有人都进去时,毒雾已经蔓延到百米之外。

陈峰是最后一个进洞的。他侧身挤进洞口,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不是洞内的霉味,是毒雾已经渗进来了!

“用衣服堵住洞口缝隙!”他喊道。

战士们脱下棉衣,撕成布条,塞住洞口的每一条缝隙。有人甚至解下绑腿,浸湿后塞进去——水能吸附部分毒剂。

但毒雾还是从缝隙中丝丝渗入。很快,洞里就弥漫起淡淡的黄雾。

“捂住口鼻!尽量趴低!”陈峰把林晚秋按在地上,自己也趴下。

毒气比空气重,会沉在低处,但趴在地上呼吸,多少能减少吸入。

洞里响起剧烈的咳嗽声。毒雾刺激呼吸道,让人感觉喉咙火辣辣地疼,眼睛刺痛流泪。重伤员本就虚弱,吸入毒气后更是痛苦不堪,有人开始呕吐,吐出黄绿色的胃液。

陈峰感到头晕目眩,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这是中毒的初期症状,如果不尽快离开,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但外面毒雾弥漫,出去也是死。

怎么办?

就在绝望之际,洞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岩石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滚动。

紧接着,洞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巨大的黑影堵住了洞口!

“什么东西?!”战士们惊恐地举枪。

“别开枪!”陈峰喝止。他眯起眼睛仔细看,那黑影似乎是个……木桶?

不,是几个木桶叠在一起,被人从外面推过来,正好堵住了洞口。木桶之间用湿泥封死,严丝合缝,毒雾再也渗不进来了。

“谁在外面?!”赵山河大喊。

没有回应。只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洞里一片死寂。战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峰爬到洞口,透过木桶的缝隙往外看。雪地上有一串脚印,通往山林深处。脚印很新鲜,显然刚留下不久。

有人救了他们。

是谁?

老烟枪?不可能,他去山寨了,而且方向不对。

抗联的友军?也不太可能,这一带没有其他抗日武装。

那会是谁?

陈峰想不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毒雾被封在外面,他们暂时安全了。

“检查伤员!”他下令。

林晚秋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查看重伤员的情况。还好,由于发现及时,吸入的毒气量不大,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所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头痛、恶心、呼吸困难。

“需要新鲜空气,不然还是会中毒。”林晚秋说。

陈峰看向堵住洞口的木桶。这些木桶密封性很好,但同时也隔绝了空气流通。洞里二十多人,氧气很快就会耗尽。

“把木桶挪开一条缝。”他说,“小心,不要全打开。”

几个战士合力,慢慢挪开最上面的一个木桶,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冷,还有……淡淡的毒气味道。

“毒雾还没散。”陈峰判断,“只能开这么大了,轮流到缝隙边呼吸。”

战士们轮流到缝隙边换气。虽然仍有少量毒雾渗入,但比刚才好多了。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洞里很冷,又不能生火,战士们只能靠彼此体温取暖。重伤员的情况时好时坏,林晚秋用尽所有办法,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生命。

陈峰坐在洞口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毒雾依然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雪地上,偶尔能看到小动物的尸体——兔子、松鼠、山鸡,都是中毒而死。

这就是化学武器的威力。不分军民,不分人畜,所过之处,一切生命都被剥夺。

佐藤英机,你果然够狠。

陈峰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他发誓一定要让佐藤付出代价。

下午两点,毒雾开始逐渐消散。也许是风向变了,也许是试剂挥发完了,黄色的雾气变淡、变薄,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但镜泊湖周边已经成了死亡之地。树木枯萎,动物死绝,雪地上残留着诡异的黄色斑点。

陈峰小心翼翼推开木桶,探出头。空气依然刺鼻,但已经可以呼吸。他爬出山洞,环顾四周。

雪原上一片死寂。没有鸟鸣,没有兽吼,连风声都似乎小了。这片曾经生机勃勃的山林,在几个小时内变成了鬼域。

“可以出来了。”他对洞里喊。

战士们陆续爬出。看到眼前的景象,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择手段,毫无人性。

“清点人数。”陈峰的声音沙哑。

还好,除了重伤员情况恶化,没有人死亡。但每个人都中了轻度的毒,需要时间恢复。

“队长,你看。”一个战士指向雪地。

那串救他们的脚印,还清晰地留在雪地上,通向西南方向。

陈峰犹豫了一下:“老赵,你带队伍回老黑山溶洞休整。晚秋,照顾好伤员。我带两个人,去追查这串脚印。”

“太危险了!”林晚秋抓住他的胳膊,“万一有埋伏……”

“人家救了咱们的命,至少要知道是谁。”陈峰说,“放心,我会小心。”

他挑了最机灵的两个战士,三人沿着脚印追去。

脚印很清晰,说明留下不久。从步幅判断,应该是一个成年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重适中。脚印时深时浅,有时还伴有拖拽痕迹——可能是拖着什么东西。

追了三里地,脚印进入一片桦树林。林中有座废弃的木屋,大概是猎人留下的季节性住所。

脚印在木屋前消失。

陈峰示意战士散开,自己握紧手枪,慢慢靠近木屋。

门虚掩着。他侧身从门缝往里看——屋里有人!

一个穿着羊皮袄的中年男人坐在火堆旁,正用铁罐煮着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进来吧,外面冷。”男人说,声音粗哑。

陈峰推门进去,两个战士守在门外。

木屋很小,陈设简陋。除了火堆和一张破木床,几乎什么都没有。但陈峰注意到,墙角堆着几个空木桶——正是堵住他们洞口的那种。

“是你救了我们?”陈峰问。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过来一个破碗:“喝口热水。你们中了毒,多喝热水有好处。”

陈峰接过碗,但没有喝:“为什么救我们?”

男人自己喝了一口热水,沉默良久,才开口:“我姓周,叫周大山。原本是镜泊湖的渔民。”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今早,我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回湖边拿点东西……就没回来。我去找,看到那些黄雾,看到湖边的死鸟,我就知道……”

陈峰心头一震。

“我躲在树林里,看到你们被毒雾追着跑,看到你们躲进山洞。”周大山继续说,“那些木桶是我平时存鱼用的,我想着堵住洞口也许能帮你们挡一挡。就拖过去了。”

“你妻子和孩子……”陈峰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周大山的眼圈红了,但他强忍着没哭:“没了。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三个人抱在一起,脸都是青的,口鼻流血……”

木屋里一片死寂。只有火堆噼啪作响。

“对不起。”陈峰低声说。

周大山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鬼子,是那些天杀的鬼子!”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你们是打鬼子的队伍,对吧?我要加入你们!我要报仇!”

陈峰看着他。这个普通的中国渔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现在只剩下复仇的火焰。

“我们队伍很苦,随时可能死。”陈峰实话实说。

“我不怕死。”周大山说,“我怕活着,却什么都做不了。让我跟你们走吧,我会划船,会打鱼,还会一点木工,什么都能干。”

陈峰沉默片刻,伸出手:“欢迎。”

周大山用力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握住最后一丝希望。

离开木屋时,陈峰最后问了一句:“你看到鬼子放毒气的过程了吗?”

周大山的脸瞬间扭曲:“看到了。十几辆卡车开到湖边,下来几十个穿白衣服的鬼子。他们把那些圆桶打开,用机器把里面的东西喷出来。黄色的烟,很多很多,把整个湖都盖住了……”

他描述得很详细,包括卡车的型号、士兵的数量、操作的过程。这些都是宝贵的情报。

陈峰一一记在心里。他知道,这些罪证将来一定要公之于众,让全世界都知道日军的暴行。

四人回到山洞处,与队伍汇合。周大山的加入让战士们心情复杂——既为又多了一个战友高兴,又为他的遭遇悲痛。

队伍继续向老黑山撤退。每个人都走得很慢,不只是因为体力不支,更因为心中的沉重。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老黑山溶洞。这里地势高,洞深且通风,是理想的隐蔽点。

安顿好伤员,安排好警戒,陈峰召集骨干开会。

“今天的毒气袭击,证明了佐藤的狠毒。”陈峰开门见山,“他不会满足于建立实验基地,他要用实战检验化学武器的效果。镜泊湖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地方遭殃。”

“那咱们怎么办?”赵山河问,“毒气这玩意儿,咱们防不住啊。”

“防不住也要防。”陈峰说,“首先,要尽快把消息传出去,让所有抗日武装都知道鬼子用了毒气,提高警惕。其次,要搞到防毒面具,至少核心人员要有。第三……”

他看向周大山:“周大哥,你说你是渔民,熟悉镜泊湖的水路?”

“熟悉。”周大山点头,“湖上每条水道,每个岛,我都清楚。”

“好。”陈峰铺开地图,“镜泊湖有十几个岛屿,其中几个比较大的,鬼子可能会在上面建立观测站或实验设施。我们需要摸清情况。”

“队长,你想偷袭湖心岛?”老烟枪问。

“不是现在。”陈峰说,“等老烟枪从山寨回来,看看能不能拉到援军。如果有足够的人手和船只,我们可以趁夜袭击湖心岛,破坏鬼子的设施。”

“可是毒气……”

“毒气不会一直放。那种大规模的释放,需要大量试剂,鬼子也供应不起。我估计他们会把重点放在固定地点的防护上。”陈峰分析,“而且毒气对风向依赖很大,只要我们选择合适的时间和方向,就有机会。”

正说着,洞口传来哨兵的声音:“老烟枪回来了!”

几人急忙迎出去。只见老烟枪带着两个战士,搀扶着一个陌生人回来了。

那人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左脸颊有一道刀疤,眼神凶狠。虽然穿着破旧的羊皮袄,但腰里别着两把驳壳枪,一看就是狠角色。

“队长,这位就是‘穿山甲’,杜寨主。”老烟枪介绍。

穿山甲上下打量陈峰,咧嘴一笑:“你就是陈峰?听说你带着几十号人,把两千多鬼子耍得团团转?”

“不敢当。”陈峰不卑不亢,“杜寨主请里面说话。”

一行人回到溶洞深处。穿山甲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接过战士递来的热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老烟枪都跟我说了。”他抹抹嘴,“你们想拉我入伙,打鬼子。我可以答应,但有条件。”

“请讲。”

“第一,我手下百十号兄弟,不能当炮灰。危险的活儿,你们抗联的人先上。”

“可以。抗联从不强迫友军。”

“第二,打下来的战利品,我要分一半。粮食、武器、大洋,都得按这个比例。”

陈峰皱眉。按抗联的纪律,所有战利品都要统一分配,优先保障伤员和百姓。但他也知道,跟土匪讲纪律是对牛弹琴。

“可以商量。”他折中地说,“但药品必须全部交给我们的医生,用来救治伤员。”

穿山甲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哈哈大笑:“行!有种!我老杜最烦那些满口大道理的书生,你这样的实在人,我认!”

他站起身,伸出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打鬼子可以,但不能让我的人去送死。如果情况不对,我有权带人撤。”

陈峰握住他的手:“可以。但我们也有要求:行动必须统一指挥,令行禁止。如果你的人违抗命令,造成损失,别怪我军法无情。”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眼神交锋。最终,穿山甲点点头:“成交!什么时候动手?”

“需要准备几天。”陈峰说,“第一,摸清鬼子在湖心岛的布防。第二,搞到足够的船只。第三,等我们的伤员恢复一些。”

“船只我有。”穿山甲说,“寨子里藏着十几条渔船,够用。布防……我派人去摸。至于伤员,我寨子里还有点草药,可以送来。”

陈峰没想到他这么痛快:“那就多谢杜寨主了。”

“别谢我。”穿山甲摆摆手,“我老杜虽然是土匪,但也他妈是中国人。鬼子在老子地盘上放毒气,毒死了几十个乡亲,这个仇,必须报!”

他眼中闪过凶光:“陈队长,你说怎么打,我就怎么打。但有一条——那个放毒气的鬼子头子,得留给我。我要亲手宰了他,祭奠死去的乡亲。”

“那个人叫佐藤英机。”陈峰说,“我答应你,如果抓住他,让你亲手处置。”

“好!”穿山甲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准备,三天后带人和船过来!”

送走穿山甲,老烟枪低声对陈峰说:“队长,这人靠谱吗?土匪反复无常,别到时候……”

“顾不了那么多了。”陈峰说,“咱们现在需要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而且我看得出来,他是真恨鬼子。有共同的敌人,就有合作的基础。”

夜色渐深。溶洞里,战士们陆续睡去。只有哨兵还睁着眼睛,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山林。

陈峰坐在洞口,望着镜泊湖方向。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那里已经成了死亡之湖。而佐藤英机,此刻可能正站在湖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等着吧,佐藤。”陈峰低声自语,“你的毒气杀不死所有中国人。只要还有一个站着反抗,你就永远赢不了。”

“而那个反抗的人,会是我。”

风雪中,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像一颗埋在雪下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今天是国家公祭日第11年,勿忘国耻牢记历史,为88年前在南京惨遭小日本屠杀的30万同胞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