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九铃锁心3(1/2)
咸涩的海风第一次吹到脸上时,沈砚在船舷边站了整整一夜。
这是一艘南洋商船,船主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人,据说年轻时曾在沈家军中做过伙夫。赵擎通过层层关系找到他时,老人只问了一句:“将军要去南洋做什么?”
“找一样东西。”沈砚当时回答,“救一个人。”
老人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准备了这艘最快最坚固的船。开船前,他望着沈砚苍白的脸,低声说:“将军,南洋不是中原。那里的海会吃人,岛上的土人会猎头,还有说不清的巫术和诅咒...您确定要去?”
沈砚只是点头。他怀里揣着那颗米粒大小的水晶,和装着“同归”灰烬的玉盒。那是他全部的世界,比生命更重要。
船在黎明时分离港。晨雾中,港口的轮廓渐渐模糊,像一场正在褪色的噩梦。沈砚站在船尾,看着故土在视野中消失,心中竟无半分留恋。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除了记忆中的那张笑脸,除了温泉洞穴里那些烧成灰烬的过往。
“将军,进舱休息吧。”赵擎走过来,递给他一件披风,“海上风大。”
沈砚接过披风,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海天相接处,那里朝阳正缓缓升起,将海水染成血色。
“赵擎,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一年零三个月。”赵擎不假思索地回答。
“十一年...”沈砚喃喃道,“够久了。”
他转身看向赵擎:“这次去南洋,生死未卜。你现在下船还来得及。”
赵擎笑了,那笑容苦涩而坚定:“将军,我的命是您救的。当年若不是您从死人堆里把我刨出来,我早就成了边关的一具枯骨。现在您要去闯龙潭虎穴,我岂能退缩?”
沈砚沉默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十八岁的他在战场上救下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那时的赵擎浑身是血,却死死抓着断掉的长矛,眼中燃烧着求生的火焰。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好。”沈砚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船在海上航行了三天。这三天里,沈砚几乎不眠不休,不是在舱中研究那几本残破的古籍,就是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他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第三天的黄昏,海面起了变化。原本湛蓝的海水变得浑浊,天空中聚集起厚重的乌云。船主老陈脸色凝重地找到沈砚:“将军,暴风雨要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狂风骤起,海浪如小山般涌来,船只像一片树叶般颠簸摇晃。
“降帆!固定货物!”老陈大声指挥着水手。
沈砚和赵擎也加入帮忙。风雨中,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甲板上滑得几乎站不住脚。一个巨浪打来,整艘船倾斜到几乎翻覆,两名水手被卷下海,瞬间消失在怒涛中。
“抓紧绳索!”老陈嘶声大喊。
沈砚死死抓住船舷,海水灌进眼睛、鼻子、嘴巴,咸涩得发苦。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玉盒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他勉强腾出一只手,掏出玉盒。盒盖在震动中弹开,里面的“同归”灰烬竟然开始发光!那光芒很微弱,但在昏暗的暴风雨中格外显眼。
更诡异的是,灰烬在盒中缓缓流动,形成了一个箭头般的形状,指向船头的方向!
“那是什么?”赵擎惊讶地问。
沈砚没有回答。他盯着那个箭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是云知微残魂的指引?
“转舵!朝这个方向!”他对老陈喊道。
老陈虽然不解,但看到沈砚眼中的决绝,还是咬牙下令:“转舵!左满舵!”
船只艰难地调转方向,迎着风浪,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前进。说来也怪,随着航向的改变,风浪似乎小了一些。虽然依旧汹涌,但不再有那种毁灭性的力量。
一个时辰后,暴风雨奇迹般地停了。乌云散开,露出满天星斗。海面恢复了平静,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银色的波光。
而船只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的轮廓。
那是一座很小的岛,孤零零地矗立在海中央。岛上植被茂密,在月光下呈现出深黑色的剪影。最奇怪的是,岛上最高处,似乎有一点火光在闪烁。
“就是那里。”沈砚低声说。
老陈命令水手们抛锚停船。由于不知道水深和暗礁情况,他们不敢贸然靠岸,只能在离岛一里左右的地方下锚,准备天亮后再登岛。
但沈砚等不及了。他找来一艘小船,对赵擎说:“我先进去看看。”
“太危险了!”赵擎反对,“至少让我带几个人跟您一起...”
“我一个人去。”沈砚打断他,“这是命令。”
赵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沈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他只能默默帮忙放下小船,看着沈砚独自划向那座神秘的岛屿。
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无声滑行。月光很亮,照亮了前方的水路。随着距离拉近,沈砚看清了岛上的细节——那是一片热带雨林,树木高大茂密,藤蔓纠缠如网。而那点火光,来自林中一处开阔地。
他小心地将船划到一处浅滩,跳下船,将船拖上岸藏在树丛中。然后拔出长剑,警惕地走进雨林。
林中比想象中更加黑暗。月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只有零星的光斑洒在地上。各种不知名的虫鸣此起彼伏,远处偶尔传来野兽的低吼。
沈砚凭着直觉向火光方向前进。脚下的腐叶很厚,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没有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植物腐烂的味道。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那是一片林间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堆旁,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破烂的麻布衣服,头发花白凌乱。但让沈砚心跳加速的是,那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青铜铃铛——正是九铃锁心铃!
“你来了。”那人没有回头,声音苍老而沙哑,“我等你很久了。”
沈砚握紧剑柄:“你是谁?”
“一个该死了很久的人。”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最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双眼只剩下两个空洞——被人挖去了眼珠!
“你的眼睛...”沈砚下意识地说。
“很多年前的事了。”老人平静地说,“为了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火堆旁的地上。那是一块黑沉沉的铁片,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正是“共生”符纹!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上前,拿起铁片仔细端详。没错,和古籍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问。
老人空洞的眼眶“望”着他:“因为我是最后一个会刻这种符纹的人。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双魂引’秘密的人。”
沈砚在他对面坐下:“请告诉我。”
老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但最终,他还是开口,声音如同从很远的时空传来:
“五十年前,我还是个年轻巫师,在南洋最大的部族侍奉大祭司。那时我们部族掌握着许多古老的秘术,其中就有‘双魂引’。”
“那是一种禁忌之术,可以将魂飞魄散之人的残魂重新凝聚。但代价极大——需要施术者以心头血为引,用九铃锁心之术,将自己的魂魄与被救者的魂魄相连。从此,两人同生共死,一魂俱损。”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如果你要救那个姑娘,就必须把自己的魂魄分一半给她。”老人接道,“而且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九铃锁心,每一铃都会撕裂你的魂魄,直到第九铃,你的三魂七魄会被彻底分割。”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即便成功,你们也不再是两个完整的灵魂。就像一张被撕成两半的纸,永远无法恢复原状。你们会共享生命,共享痛苦,也共享死亡。一人受伤,另一人也会感同身受;一人死去,另一人绝无生机。”
沈砚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共生”铁片。同生共死...这听起来像是诅咒,而不是祝福。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因为我不想看你重蹈覆辙。”老人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五十年前,我用这个术救了我的妻子。我以为那是爱的证明,是至死不渝的誓言。但后来...”
他的声音哽咽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地狱的开始。”
火堆噼啪作响,火星飞溅。老人的脸上,两行浊泪从空洞的眼眶中流下。
“我们共享生命,也共享痛苦。她生病时,我也高烧不退;我受伤时,她也伤口流血。最可怕的是,当她被仇家杀死时...我没有死。”
沈砚猛地抬头:“什么?”
“因为‘双魂引’有个致命的缺陷。”老人的声音近乎耳语,“如果其中一人的死亡太过突然,太过惨烈,另一人的魂魄会因为承受不住冲击而...崩溃。”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自己空洞的眼眶:“我的眼睛,就是在那一刻瞎的。不是被人挖去,而是魂魄崩溃时,自己流出来的。从那以后,我再也看不见东西,但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她的死状——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沈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想象着那种痛苦——眼睁睁看着爱人死去,自己却活着,而且永远活在死亡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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