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峡谷镇（2/2）

参观接近尾声，“hero26”带他们来到营地边缘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有几张用弹药箱搭成的桌子和树桩当的凳子。

“休息一下，有什么可以问的，现在可以问。能回答的我会回答。”“hero26”示意他们坐下，自己靠在一棵树上。

瓦西里首先问了一些关于营地日常警戒轮换、与外围非核心哨所通讯方式、以及对缓冲区不同区域地形熟悉程度的问题。“hero26”回答得很简略，但信息实在。

伊戈尔则对“作坊”里看到的一些具体改装技术细节感兴趣，比如那个用摩托车减震器改的缓冲装置是如何解决与步枪后座系统匹配问题的。

“hero26”让一名刚好路过的、特遣id“八万级钳工”的特遣队员过来解答。“八万级钳工”用夹杂着大量手势和比喻的卡莫纳语解释了一通，核心思想是“试出来的，哪个零件合适就用哪个，不行就磨一磨、焊一焊”。

塔莉娅犹豫了一下，问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在缓冲区里，提前知道像布洛克那样的人的行踪的？ots-44那次。”

“hero26”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哪些能说。然后他开口道：“缓冲区里，不只有拿枪的人。有探矿的，有砍树的，有跑单帮运货的。科伦和南方军的人进山，动静大，要吃饭，要避开水源和雷区。总会留下痕迹，也总有人能看到、听到。”

他说得很模糊，但塔莉娅明白了：工人党在缓冲区拥有一个庞大而松散、由平民和边缘人构成的情报网络。这些人可能不是为了意识形态，仅仅是为了生存、金钱、或者对某一方的朴素认同而提供信息。

这种基于人际和地缘的情报收集方式，比单纯的技术侦察更加无孔不入，也更难被反制。

“那……通讯呢？”塔莉娅想起前天被切入频道的事，但这个问题显然越界了。

“hero26”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一辆满是尘土的越野车疾驰而入，急停在空地。车上跳下一名通讯兵，手里拿着电文，急匆匆地朝着营地中央一栋较大的铁皮屋跑去。

“hero26”眉头微皱，对瓦西里说：“看来有情况。今天的参观就到这里。请回入口处与你们的人会合。”

旗帜小队起身，在“hero26”的陪同下朝入口走去。路过那栋铁皮屋时，塔莉娅瞥见里面似乎有几个强侦连的队长正在看电文，脸色凝重。她隐约听到断词：“……文森市场……个体店……价格上涨……运输线……”

但她来不及细听，已经被带离了那片区域。

回到入口，农一团上尉和安全局人员已经等在那里。简单交接后，旗帜小队登上乌拉尔卡车，离开了峡谷镇。

回程路上，卡车在坑道中颠簸。塔莉娅看着窗外掠过的昏暗岩壁和偶尔出现的警戒哨，脑海中还在回放今天的所见所闻：那些充满创造力的简陋改装，那套不按常理出牌却高效致命的训练和战术，那个庞大而无形的情报网络，以及“hero26”那句“看了也看不懂”的平淡自信。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骄傲和认知，在埃尔米拉这套生于危难、长于实践的生存体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浅薄。

这不是落后，而是一种在绝境中进化出的、高度特化的“先进”。它可能无法大规模复制，也无法纳入正统军事理论，但在这片特定的土地上，面对特定的敌人，它就是最有效的。

同时，她也隐约感觉到，埃尔米拉内部似乎也在面临着某种压力，从刚才强侦连收到的电文和凝重的神色可见一斑。

文森市场……个体店……价格上涨……这些词汇在她脑中盘旋。

卡车驶回“工人社区”。下午的阳光透过峡谷上方的缝隙，在建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塔莉娅不知道，就在他们参观峡谷镇的同时，埃尔米拉的核心层，正在就与迪克文森的合作模式，进行着一场可能影响深远的讨论。

同日下午，中央委员会指挥部

会议室里椭圆形的桌子旁坐着雷诺伊尔、阿贾克斯、朴柴犬、狙子、毛里斯、弗雷德、鲁本王，以及负责经济和后勤的两名委员。

墙上的地图旁，还站着刚从峡谷镇赶回来的强侦连负责人之一，正在汇报刚收到的情况。

“……文森市场总部店（迪克文森直营）刚刚通知，下一批精密无缝钢管、特种合金钢锭和车载电台备用芯片的价格上调25%，理由是‘地区运输保险费用飙升及供应链波动’。同时，通过我们自己在市场内的渠道了解，一些经营同类商品的个体店（独立商人）报价虽然也有上涨，但平均涨幅在10-15%，而且愿意接受部分以物易物，比如用我们自产的弹药或缓冲区特产的山货、药材抵扣部分货款。”

强侦连负责人指着地图上文森市场埃尔米拉分市场所在的大致方位：“问题是，个体店的货源不稳定，单次供货量小，而且信用参差不齐，有些可能与科伦或南方政府有暗中勾连。从他们那里采购，风险更高，但单价和支付方式更灵活。”

朴柴犬敲了敲桌子：“迪克文森这是趁火打劫。看准了我们短期内找不到替代渠道，尤其是精密工业原材料和电子元件。25%的涨幅，我们的外汇储备撑不了多久。”

阿贾克斯冷哼：“那个凯瑟琳·林之前暗示过，如果我们能展现更强的‘稳定性’，价格可以商量。我看所谓的‘稳定性’，就是让我们在政治上更听话，或者至少在某些行动上提前‘通气’。”

雷诺伊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眼神冷静：“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这个篮子还随时可能涨价或者被抽走。迪克文森的官方店我们必须维持，这是面子，也是关键时刻大宗稳定货物的保障。但日常的、非核心的、以及部分可以分散采购的物资，必须加快向个体店倾斜。”

他看向负责后勤的委员：“立刻整理一份清单：哪些物资是绝对必须从迪克文森官方店采购的（如特定型号的机床主轴、加密通讯模块核心芯片）；哪些可以尝试从多个个体店分散采购（如普通钢材、柴油、药品、服装）；哪些我们可以用自己的产品或者缓冲区特产进行部分置换。优先级和风险等级要标清楚。”

“是。”

“鲁本王，”雷诺伊尔转向安全局长，“加强对文森市场内个体店的背景调查，尤其是那些愿意与我们做生意的。建立一份可信商人名单和一份高危名单。同时，设法在市场上发展我们自己的、不直接相关的代理采购人，多层转手，降低风险。”

“已经在做，但需要时间。”鲁本王回答。

“狙子、万佰，”雷诺伊尔看向强侦连的正副手，“强侦连需要协助建立一条更隐秘的、通往文森市场的备用陆路通道，避开科伦和南方军监控严密的常规路线。不要求运量大，但要求安全、隐蔽，用于小批量高价值物资或特殊人员的转移。”

“明白。‘峡谷镇’那边可以抽人，他们对西边山区的走私小道很熟。”狙子点头。

弗雷德补充道：“我们自己的生产也要加快。‘洗矿厂’的弹药生产线产能必须再挖潜。哪怕多生产一颗子弹，对外部的依赖就少一分。”

毛里斯则有些担忧：“分散采购和建立备用渠道，意味着更多的人员外出、更多的接触点、更大的安全风险。我们的保卫力量已经捉襟见肘。”

“风险必须承担。”雷诺伊尔语气坚定，“经济命脉不能被人扼住喉咙。迪克文森今天可以涨价25%，明天就可能断供，或者附加政治条件。我们要让他知道，埃尔米拉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哪怕其他选择更艰难、更危险。这样，下次谈判时，我们才有底气。”

他环视众人：“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长期生存和独立自主。各部门必须协调配合。散会后，各自拿出具体方案，明天汇总。”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沉重的任务离开。雷诺伊尔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落在文森市场那个点上。

与迪克文森的合作是生存所需，但过度依赖就是自杀。如何在利用其网络的同时，逐步挣脱其束缚，建立自己的经济循环和对外渠道，是比打赢一场战斗更艰巨、也更关键的战争。

他想起了麦威尔之前关于“要有自己的东西”和“不能只靠外部”的碎片化思考。这位年轻的领袖，即使在病中，其本能的政治经济嗅觉依然敏锐。

窗外，埃尔米拉的黄昏降临，峡谷上方的天空只剩下一条暗红色的缝隙。矿区各处的灯光次第亮起，如同黑暗大地上的顽强星火。

在“工人社区”一楼的房间里，塔莉娅正对着笔记本，试图整理今天的观察收获。她写下了“实用主义至上”、“非标准改装”、“人际情报网”、“弹性供应链困境”等关键词。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触及埃尔米拉这个顽强实体更加深层的肌理。不仅仅是军事斗争，还有在封锁和围困下，一个政治实体如何艰难地维持其经济血脉和独立性的生存智慧。

这堂课，远比任何战术推演都更加复杂和真实。

而此刻，在峡谷镇的铁皮屋里，“hero26”和几名队长正围着一张简陋的桌子，桌上摊开着文森市场的地图和几个可疑个体店的信息。

“这个‘老烟枪’的店，据线人说，上个月有南方军后勤部门的人私下接触过……”“多喝氧化氢”指着一个标记点。

“这个‘铁砧’铺子，老板是前北方军军械士，手艺不错，但要价黑，而且来历有点模糊。”另一名队长说。

“hero26”默默听着，用铅笔在地图上做着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记号。他们的任务，是为埃尔米拉那条脆弱而至关重要的经济生命线，在市场的灰色地带中，寻找相对安全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