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王庆报仇杀庞元（2/2）
王庆待庞元三人行过身去，猛地从树后大踏步走出，自背后高声喝道：“马上坐着的可是庞巡检？小人有事相求！”那庞元闻声回头，灯笼映照下但见一张横肉丛生的脸，右臂歪斜地挂在身侧，眯着眼道：“本官便是，你是何人，有何事体，尽快说了？”王庆一个箭步上前，左手如铁钳般揪住庞元衣领，将他从马上拽落下来，右手朴刀已架在其脖颈上，寒声道：“特来借阁下人头一用！”庞元摔得七荤八素，待看清王庆面容，顿时面如土色，裤裆里湿了一片，颤声道：“你是王庆。”王庆冷笑道：“庞大人好记性！我便是被你害的王庆！”庞元魂飞魄散，连连讨饶：“王教头饶命！都是张世开那厮的主意，你已经把那厮杀了。”王庆怒喝：“住口！”手起刀落，但见寒光一闪，庞元那颗头颅便滚落在地，兀自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旁边两个差役早吓得瘫软在地，王庆收刀入鞘，沉声道：“与你二人无关，我王庆今日只报私仇，你二人自去报官罢。”那两个差役闻言，连滚带爬地逃去报官。不消半个时辰，便见二十来个弓兵举着火把赶来，为首的捕头高声叫骂，王庆不退反进，挺着朴刀迎上前去，一刀先将为首的劈成两半，反手一刀又结果了副手性命。余下弓兵见王庆如此凶悍，发一声喊，丢下火把四散奔逃。王庆也不追赶，取了庞元首级用布包了，往东留村方向疾行而去。
王庆提着朴刀赶到东留村，借着月光寻到那株老槐树下，却不见段三娘踪影。四下静悄悄的，只有秋虫在草丛里唧唧鸣叫，不远处有座破败的土地庙，墙垣倾颓，瓦片零落。王庆推门进去，但见供桌歪斜，神像剥落，满地都是枯枝败叶。他将朴刀倚在墙角，坐在香案上自言自语道：“三娘明明约我在此相会，怎的还不见人？”等了约莫一更时分，忽然觉得眼皮沉重，不知不觉竟倚着墙壁睡去了。王庆朦胧之中，只见庙内走出两个庄客打扮的汉子，拱手道：“王官人，我家太公特设薄酒，请官人过去一叙。”王庆迷迷糊糊跟着他们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厅。厅上端坐着一位身穿白缎衫、头戴万字巾的老者，面前摆着三牲祭品和时鲜果品。王庆暗自诧异，正要询问，那太公已起身相迎，请他入座。一个小厮接过朴刀挂在墙上，另一个便来斟酒。王庆拱手道：“在下与太公素昧平生，不知何故相邀？”太公笑道：“官人且饮了这碗酒，容老朽慢慢道来。”王庆接过青瓷酒碗一饮而尽，但觉一股暖流自喉头直下肚腹。太公又劝了两碗，王庆也不推辞，三碗下肚，浑身暖洋洋的好不舒服。那太公捋须笑道：“好酒量！”
那庄主忽地泪涌如泉，以袖掩面哽咽道：“某本姓刘，家中行五，单名一个庆字，人皆唤作刘五郎，实乃汝之前世之身。彼时某以贩茶为生，常携二百余担好茶奔走四方，那日天色昏黑，暗似泼墨，某手持朴刀在前引路，护着商队十余辆骡车，怎知行至洋子巷口，忽见一伙歹人自暗处窜出，足有三十余人，皆蒙着面，只露出目中凶光，将我等团团围住。为首者身形魁梧，肩扛大刀，恶狠狠道：留下茶货，饶尔等狗命！某岂肯屈服，当即大喝一声，挥动朴刀与他拼杀起来，怎奈人多势众，正胶着间，忽觉后心一阵剧痛，似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竟是被一人从背后偷袭，一朴刀将某截入水中，做了个淹死鬼。你妻段三娘前世，乃吾之发妻，她彼时听闻某被害，请人将某尸首捞起归家。那捞尸人待将某尸首拖上岸时，已泡得发胀，面色青紫，吾妻扑在某尸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又请来僧道做功果火化，她亲自在灵前守了七日七夜，粒米未进，这妇人实乃贞烈，见某已去，竟拔剑自刎，追随某而去。如今那李州兵马提辖张世开，便是前世与某厮杀之人，庞元乃背后截某下水之恶徒，其中竟还有高俅这厮，彼时他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在旁摇旗呐喊，助纣为虐！他们皆是某前世冤家，此仇不共戴天，段三娘今世又寻你做夫妻，定是要与你一同报仇雪恨。某生前为人正直，常接济乡里穷苦，死后魂归东留村，做了那当境土地，夜夜听着村民祈愿，保一方平安。某生前姓刘，今生虽改姓王，却未改名，只因这名字乃父母所赐，不敢忘本。你此生前程远大，自有发迹之时，他日若到某之境地，万不可伤害东留村子孙，他们皆是善良百姓，切记切记！”听罢，王庆只觉头脑一阵剧痛，似有千万根银针在脑中乱刺，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忆起那日江水汹涌，自己拼命挣扎，却越沉越深，口中灌进许多江水，眼前渐渐黑暗。王庆猛地从回忆中惊醒，额上满是冷汗，衣衫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冰凉彻骨，心中惊疑不定，口中喃喃道：“怪哉，怪哉，竟有这等奇事！莫非真是前世因果，今生来报？”
王庆起身来看，四周依然破败，蛛网结满梁柱，斑斑集于墙角，只不见了身边朴刀。他心下焦急，便踉跄着四处查看，步子虚浮，似踩在棉花堆里。忽见那神帐低垂，帐幔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王庆伸手揭起神帐来看时，见一尊神相，泥塑金身虽已斑驳，然眉眼间与梦中庄主太公一般无二，怀中倚着把朴刀。王庆见了，心中暗道：“这必是神灵指引！”却待拿朴刀去，只听得庙外有人说话，脚步声杂沓，似有七八人。王庆没躲处，慌乱间却入神帐内坐，将身子蜷缩起来，大气都不敢出。那众人都入庙来，为首者是个黑脸汉子，提着三牲祭品，口中念念有词：“土地公在上，保佑我等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众人跟着下拜，将祭品摆在神案上。待要起身时，却见三牲都吃了些许，又见乱糟糟一片，还有酒碗落在地上。黑脸汉子瞪大了眼，惊道：“每时祭献福物都不动，今次如何神道都吃了？”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疑惑之色，忽有一瘦高个指着地上脚印道：“你们看，这脚印新鲜，定是有人来过！”众人下拜，口中呼喊土地公恕罪，忽见神帐内露出双脚，那鞋面上还沾着泥点。瘦高个叫道：“有人在神帐内！”一个人说：“不是神道吃了福物，必有人在此吃了。”王庆帐里听得真切，心下慌乱，急中生智应曰：“方才山人社长志诚，吾今降附于此，汝等不要胡言乱语。”那声音似从幽冥中传来，众人听了又拜，口中道：“土地公显灵了，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土地公莫要怪罪。”王庆在帐内强忍着笑，又道：“尔等且退下，吾有要事相商，明日此时再来。”众人听了，哪敢不从，纷纷起身，倒退着出了庙门，还顺手将庙门掩上。
几人刚出门去，内中有大胆的人，扯着嗓子喊道：“既是神灵降庙中，我等且看圣像如何？若真显圣，必是祥光满溢、金身生辉！”几人却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神帐前，将手中竹竿高高挑起帐幔。王庆在帐内本就提心吊胆，此刻帐幔一开，他无处可躲，满脸通红。人群中有一人，常在市集上见过王庆，此时瞪大了眼，指着王庆便喊：“这是段三娘的丈夫，是杀庞巡检的凶身！前些日子官府还贴了告示寻他呢！且把住庙门，莫要放他跑了，我去报西镇都头来捉！”说罢，撒腿便往村口奔去。王庆见说被人认出，心中暗叫不好，哪还顾得上梦中那庄主太公说的不要伤害本村百姓之语。他紧了紧手中朴刀，一个箭步跳出帐来，大喝一声：“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众人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虽惧，却也不愿放他走，出去喊人，村人纷纷拿了扁担、锄头、竹竿来敌王庆。庙内喊杀声、呼喝声乱作一团，王庆挥动朴刀，刀光闪过，便搠死数人，鲜血溅在神案上，触目惊心。村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再战，皆扔了手中家伙，一窝蜂往外跑，口中还喊着：“杀人啦！”王庆只顾出村去，忽见前面一女子前来，正是段三娘。王庆心中又气又急，责怪道：“我说你不来，却在这里赶路，险些误了大事！”段三娘道：“我在家中与爹娘商议，待要与你一同逃走，老娘起初不肯，我好说歹说才脱了身，故而来得迟了。”王庆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且先逃命要紧。”二人便望南路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