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怒杀张干办（2/2）

阮小七此刻酒气与怒气并作一处，直冲顶门，但听得他大吼一声，便要取那张干办性命。怎奈身边未带得趁手兵刃，当下劈手夺过衙役手中一条水火棍。这阮小七生得其貌不扬，此刻怒发冲冠，更似那阎罗。只见他抡起棍棒，不分好歹乱打一气，直将张通判头上那顶幞头打得歪瘪半边。众衙役慌忙上前遮拦，却怎挡得住阮小七这般疯魔打法。但见那水火棍左扫右劈，上打下挑，转眼间三四个差役已倒作一堆，在地上翻滚呻吟。

张干办见此情形，晓得不是头路，急扯马头转向，连抽两鞭，那马吃痛不过，撒开四蹄如飞也似逃去。众衙役见主子先走，哪个还敢停留，纷纷爬将起来，抱头鼠窜。内中有个腿脚慢的，被阮小七赶上，一把揪住后襟。阮小七举起醋钵儿大小拳头，厉声喝道：“你是何处来的野贼，敢来撩拨老爷！”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杀猪也似叫道：“爷爷饶命！实不干小人事。方才那位乃是济州府张通判，原是东京蔡太师府中姓张的干办。新近到任，恐梁山泊里有闲杂人等，特来巡视。委实不认得爷爷尊颜，故此冒犯。求爷爷饶了小人这条狗命罢！”阮小七闻言，略松了手道：“既恁地说时，且饶你这遭。你去与那张老贼说知，除非他生就天包着的胆，否则休来轻惹老爷！”那人如获大赦，没口子应道：“小人这就去说！这就去说！”一骨碌爬起身来，跌跌撞撞逃命去了。

阮小七望着远去烟尘，切齿道：“原来果是那蔡京老贼门下走狗张干办！这等腌臜泼才，也配做民之父母？朝廷好没分晓！可惜今日不曾带得腰刀，不然定要砍下这颗驴头，方消我心头之恨！”这一番发作，酒意倒也醒了七八分，当下唤过两个伴当，收拾了祭品，登船返家。及至归家，已是暮色苍茫。阮小七将日间之事细细说与老母知道，那老婆婆听罢，愁眉不展道：“你二哥、五哥俱已战死沙场。如今只余你二哥留下一点骨血，随你二嫂在船火儿张横处过活。为娘身边单剩你这一根独苗，凡事须要存些谨慎。倘若那张干办明日遣人来寻仇，却怎生是好？”阮小七道：“母亲但放宽心，孩儿自有主张。任他使甚手段，孩儿接着便是！”当夜无话。次日天明，阮小七依旧驾着小船，往石碣湖中打鱼去了。看官心中暗记，阮小二这点骨血，如今托付在张横兄弟处抚养，那孩子唤作阮良，虎头虎脑，颇有乃父之风，张横待他如亲生一般，每日教他使船弄篙，将来定是个水上好汉。

第三夜二更时分，阮小七正卧榻酣睡，忽闻门外脚步杂沓，睁眼看时，但见火光透窗而入。阮小七急披衣起身，不及开门，先系了腰刀，又提了杆柳叶枪，蹑足至墙边，踮脚往外窥探。只见一二百官兵各执兵刃，十数支火把将草房团团围住。那张干办头戴大帽，身着紧身衣，腰悬弓箭，骑在马上高声喝道：“休教走了阮小七！”十余名兵卒发一声喊，齐力推倒篱门，蜂拥而入。阮小七闪身避入后屋，自侧门潜出，绕至前门。原来阮小七这新盖的十余间茅屋，平日与渔户同住，占地颇广。官兵皆入内搜寻，那张干办仍在门外马上，不防阮小七已绕至背后。说时迟那时快，阮小七轻舒猿臂，挺起柳叶枪，自张干办左肋下猛力一搠。但听张干办惨叫一声，翻身落马，鲜血喷涌。阮小七弃了长枪，拔出腰刀，照准脖颈又是一刀，登时了账。阮小七踢了踢尸首，厉声骂道：“你这害民贼！昔日仗着蔡京老贼之势，作威作福。今日合该命丧于此，看你还敢欺压良善！”骂罢，将尸首拖至门前显眼处，自家却隐入暗处埋伏。那些官兵搜寻不着，陆续退出，不提防张干办尸首在地，有两个士兵绊着尸首跌倒。忽见张干办尸横门前，俱各大骇。正慌乱间，阮小七自暗处跃出，抖擞精神，手起刀落，又结果了两个。余众魂飞魄散，抛了火把器械，四散奔逃。阮小七也不追赶，只将张干办尸首踢到路中央，冷笑道：“教那蔡京老贼看看，这就是害民的下场！”

阮小七急步抢入屋内，连声呼唤老娘，却不见应答，心下着慌。俯身拾起地上未烬的火把，就着微光四下照看。只见老母蜷缩床底，浑身战栗。那两个渔户伴当早已不知去向。阮小七慌忙跪地，将老母搀扶出来，温言道：“母亲受惊了。孩儿一时性起，结果了那张干办狗命。此间再难安身，须得收拾细软，另寻去处。”当下阮小七将家中衣物银钱打做个包袱，又去灶下生火煮饭。母子二人匆匆用罢，阮小七搀扶老母来到院外，将张干办并两个兵卒的尸首拖入草房，就着火把点燃茅草。霎时间烈焰腾空，照得四下通红，村中渔户先前听得动静，都躲在家中，此刻见火光冲天，纷纷探头观望。见是阮小七焚屋，又见地上血迹，俱已明白八九。这些村民平日常受阮小七周济，此刻都围上前来，众人七嘴八舌，俱是叮嘱速行之意。阮小七向众渔户抱拳道：“多蒙乡亲们照应。阮小七今日闯下大祸，不敢连累诸位。他日若得安稳，定当厚报。”

此时已是五更将尽，残月西悬，那张干办所骑的马犹自拴在绿杨树下，不住嘶鸣。阮小七暗自思量：“老母年迈体衰，如何经得长途跋涉？若走水路，官府皆知我水性了得，必遣人沿湖搜捕。不如牵了这匹官马，骑马赶路更为稳妥。”便将老母扶上马背，自家背负行囊，腰间挎了腰刀，手中提着朴刀，护着老母向北而行。那老婆婆在马背上叹道：“老身生下你兄弟三人，原指望守着石碣村打鱼为生，安安稳稳度年。如今两个孩儿战死，单剩你一个，勉强指望送终养老，谁料又惹出这场祸事来，我如何经得这般惊吓？”阮小七道：“母亲休要埋怨。此事原非孩儿寻衅，那张干办欺人太甚，难道束手就擒不成？只是连累母亲受苦，孩儿心中着实不安。待寻得安稳去处，便是有人当面打孩儿一百拳，也决不还手。”老婆婆点头道：“如此方是正理。”母子沿小路向北疾行，老母在马背上颠簸，双手紧握马鬃，阮小七道：“母亲且忍耐些，待天明时分，寻个僻静处歇脚。”此时东方渐白，远处村落传来鸡鸣犬吠之声。阮小七心中盘算，须得赶在官府发觉前，逃出济州地界。又想到二哥遗孤托付在张横处，不知日后能否再见。老母见儿子面色阴晴不定，轻唤道：“我儿且放宽心，老天自有公道。”阮小七继续护着老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