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东京保卫战（上）（2/2）
李纲看罢，须发皆张，怒不可遏，正欲进言，却见钦宗已命内侍取来玉玺，眼看就要用印。李纲急步上前，以袍袖按住玉玺，厉声道：“陛下且慢！此等条款，万不可应！”李邦彦奏道：“今金兵压境，宫阙震动，为退敌计，唯有暂从和议。”李纲闻言，怒目圆睁，厉声道：“依我之见，当先遣一能言善辩之士，与金人周旋数日，待四方勤王之师云集城下，金人自退，届时再议和约，必不致受此奇耻大辱！”钦宗摆手道：“爱卿且去整顿城防，朕自有主张。”李纲见圣意已决，只得含愤退出，自去巡视城防。谁知李邦彦、张邦昌等人早已暗中准备如约履行，待李纲得知此事，已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只得捶胸顿足，愤懑不已。朝廷遂下令搜刮全城金银，上至王公贵戚，下至市井小民，乃至秦楼楚馆中的风尘女子，皆不能免。那李师师因徽宗禅位，失了靠山，亦被迫献出家财。搜刮月余，仅得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四百万两，民间已是十室九空，远不及金人所索之数。朝廷只得传旨各州县，限期输送钱粮至京。正是这一旨意，引出了前文所述沧州之事，此处不表。
话说戴宗、杨林二人自沧州一路奔波至东京城外，因连日战事，城门紧闭，不得入内。直至朝廷与金人议和，方才得以进城。二人行至御街之上，但见往昔繁华的街市如今萧条冷落，商铺十室九空，道上行人稀少，全无当年汴京盛景。戴宗与杨林相视叹息，正行走间，忽见小巷中转出一人，头戴青巾，身着短袍，足蹬丝履，手执一张精巧弩弓，身后跟着个小厮，手执一枝野花，又提着一对斑鸠。戴宗定睛一看，认得是浪子燕青，忙与杨林快步赶上。三人寻了间尚在营业的酒肆入座，互道别后情形。燕青压低声音道：“东京城内消息甚是不妙。那金将斡离不屯兵驼牟冈，新登基的官家性情软弱，重用李邦彦为相，一味主张求和。兵部侍郎李纲虽是文武全才的忠臣，却不得重用。如今朝廷不仅要割让三镇，更在城中大肆搜刮富户金银以犒赏金军。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杨林插话道：“听闻老种经略相公与姚平仲等正率勤王之师赶来？”燕青摇头叹道：“虽有援军将至，奈何朝中奸臣执意议和，眼见大势已去。小弟在此恐难久留，正欲另寻去处。”杨林劝道：“小乙哥何不随我等上山？众兄弟如今多在登云山、饮马川聚义。”燕青沉吟道：“且再观望东京局势。”三人饮酒间，忽闻街上喧哗，原来是差役押着一队商贾，正挨家挨户搜刮财物。燕青冷笑道：“这便是所谓的和议！”戴宗握拳怒目，却被杨林以目示意制止，店小二过来添酒，也是愁眉不展，低声抱怨官府征税太苛。三人默然对饮，直至日暮，戴宗、杨林便在燕青庄上暂住下来。
其时太学中有个姓陈名东的学生，为人刚直忠义。这日率领数百太学生，齐集宫门外，俯伏叩首上奏。那陈东手捧奏章，声若洪钟道：“蔡京、蔡攸父子二人，窃据相位二十余载，妒忌贤能，贪得无厌，欺君误国；高俅、童贯本是无赖之徒，依附蔡京得以显贵，结党营私，败坏禁军；王黼、杨戬扰乱朝廷法度，妄启边衅；梁师成结怨金国，朱勔招祸方腊。此等奸贼同恶相济，祸国殃民。陛下初登大位，当亲贤臣，远小人，方可使社稷转危为安。伏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数贼明正典刑，以快天下百姓之心，振三军将士之气！”钦宗皱眉道：“朕在东宫时，早知此辈恶行。然彼等皆是太上皇旧臣，朕初即位，不可骤改太上皇之政，有伤父子之情。姑且将此数人贬谪远方，待金兵退后再行处置。”说罢即传旨开封府拿问诸奸。陈东听罢圣谕，虽不甚满意，仍叩首谢恩。
开封府尹聂昌奉了钦宗圣旨，提审蔡京等一干奸佞之臣。彼时蔡京诸人见徽宗已然禅位，钦宗新登大宝，时移世易，手中权柄尽失，再难施展手段，只得个个俯首认罪。聂昌当堂判令，即刻将诸犯押解出京，不得片刻停留。消息传至街巷，汴京百姓闻之，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拍手称快。夜深人静之时，李纲密请聂昌过府议事。二人屏退左右侍从，李纲低声道：“这几个奸贼祸国殃民已久，然本朝自太祖开国以来，从无诛杀大臣之先例。我苦思冥想，得一计策：待贵府押解群奸离京时，我觅得一位勇士，姓王名铁杖，此人力大无穷可扛巨鼎，胆识过人，遣其暗中刺杀奸贼，为天下人伸张正义。纵使圣上知晓，我自当秘密上奏，必不连累府尹。想当年这些奸党残害忠良时，何曾讲过王法？今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实乃大快人心之举！”言罢，李纲唤出王铁杖拜见府尹。聂昌定睛细看，但见那汉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果然是个顶天立地的豪杰。聂昌回到开封府衙，立即签署文书，将各犯家眷另行发配。其中蔡京、蔡攸、高俅、童贯编为一队，押往儋州；王黼、杨戬、梁师成、朱勔另作一队，解赴播州。当夜三更时分，差役们便押解众犯匆匆出城，不得延误片刻。
那蔡太师毕竟老谋深算，暗中与高俅、童贯商议道：“老夫与二位大人昔日在朝时，作威作福，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道富贵绵长，可传子孙万代，岂料风云突变。道君皇帝禅位太子，我等便失了权势。如今朝廷重用一班新进书生，这些人下手必定狠毒。今日虽蒙圣恩，只贬谪烟瘴之地，暂且保全性命，但此去路途遥远，难保不出意外。依老夫之见，须先结交押解差官，悄悄离京，途中莫要投宿驿馆，只向民间借宿。待到了地方，再寻机会图谋生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高俅连连点头：“老太师高见！往日我等欺瞒圣上，恣意妄为，结怨甚多。如今失势，更当谨慎行事。”童贯附和道：“历来贬谪大臣，多有中途遇害者。况且这等手段，我等往日也没少用，如今轮到自家头上，岂能不早作打算？”蔡京见二人赞同，便唤来蔡攸吩咐道：“你去与那押解官差好生结交，多送金银财物，求他一路照应。”蔡攸领命，当即取来黄金百两，悄悄送至差官房中，那差官见了厚礼，眉开眼笑，满口应承道：“下官定当尽心护送，保诸位大人一路平安。”当夜三更，一行人不敢走官道，只捡那荒僻小路，往南而去。
那王黼、杨戬、梁师成、朱勔四人，仍旧摆着昔日当权时的排场，带着众多家仆随从，携带大量行李物件，一路都在官家驿站歇宿。他们对押解差官毫无礼数，反而夸口道：“朝廷迟早还要重用我等。待金兵退去，道君皇帝重掌大权之时，定要让那些新进后生见识我等的手段！”行至雍丘驿站时，驿丞竟不出来迎接。杨戬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本官乃是当朝大员，虽一时遭贬，你这厮怎敢不远接高迎？”驿丞冷笑道：“方才到来，怎知是什么达官贵人？这等威风架势，还是留着往日使唤罢，如今可派不上用场了！”说罢竟自转身离去。那押解差官见驿丞不来设宴款待，心中已是暗含怒意，自顾去往别处安歇。王黼四人却在堂上开怀痛饮。酒至半酣，杨戬道：“我等四人当年何等威风，做下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想一朝失势，竟要受这等小人轻慢。定要另寻门路，再图富贵，岂能真去那烟瘴之地苟且偷生？”王黼叹气道：“时机一去不复返啊！道君皇帝既已传位，便是闲散之人，诏令不通，何况我等！只得听天由命罢了。”梁师成却道：“话不能这般说，天下大事尚有可为，难道就此作罢？”四人继续开怀畅饮，直至酩酊大醉，方才归寝。
王铁杖扮作解差，腰间佩着官刀，暗藏锋利匕首，一路追踪而来。蔡京一行已不见踪影，探得杨戬四人宿于雍丘驿站，便潜至墙外，隐于暗处窥探。但见四人正在堂上共饮，言语狂妄，王铁杖便想动手，又恐人多未睡，惊动走脱，遂耐着性子候至夜深，待得四人俱已烂醉如泥，鼾声大作，随从家人也都安歇，方轻轻撬开房门，闪身入内。只见杨戬、王黼、梁师成、朱勔四人各自横卧榻上，醉得不省人事。王铁杖取出匕首，先至王黼榻前，对准咽喉猛力一刺，复又一绞，顿时血如泉涌，那王黼连哼都未哼一声。又如法炮制，将杨戬、梁师成、朱勔三人一一了结。随后拔出腰间佩刀，将四人首级割下。见榻边有两个皮囊，便将四颗首级装入囊中，仍从后墙翻出，悄然离去。次日清晨，差官催促启程，推门而入，只见四具无头尸身横陈血泊之中，吓得魂飞魄散，心知必是仇家所为，匆匆回京禀报，那边家人买来棺木草草收殓。王铁杖星夜回到开封府，向府尹聂昌复命，将四颗首级呈上验看。聂昌大喜道：“这四个祸国殃民的奸贼，也有今日！真可为天下人出口恶气！只可惜走脱了蔡京父子、高俅、童贯！”当即重赏王铁杖，又亲往禀报李纲，命王铁杖将首级沉入汴水。王铁杖趁着夜色来到汴河畔，将皮囊投入滔滔河水之中，浊浪翻滚，顷刻间便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