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太原保卫战（下）（1/2）

话说粘罕统领大军与斡离不合兵一处，在杀熊岭大败宋将种师中，得胜之后便率军返回太原城下。兀术连日围困太原，心中烦闷难耐，这日清晨便唤亲兵备好猎犬鹞鹰，要去太原城外山林中行围打猎。正纵马疾驰间，忽见远处树丛中影影绰绰，有个汉子鬼鬼祟祟不知干什么，兀术当即勒马眯眼细看，心下暗想此人行迹可疑，莫不是宋军细作。不多时，金兵已将那人五花大绑押至兀术马前。那汉子扑通跪倒，额头抵地不敢抬起。兀术手握马鞭指着他喝道：“你是何处派来的细作？从实招来！”那人连连叩首道：“王爷明鉴，小人确是安分良民，只因去关外贩了些货物要回家发卖。不知王爷在此行猎，躲避不及冲撞了王驾，万望王爷开恩饶命啊！”兀术正欲开口放人，身后军师哈迷蚩急声道：“且慢！寻常百姓见了大军必定魂飞魄散，哪能如此对答如流？此人言语从容，面无惧色，绝非寻常百姓。不如带回大营细细审问。”兀术闻言点头称是，遂命亲兵将那汉子押回。当日猎罢回营，兀术高坐帐中，命人将那汉子带上。哈迷蚩上前一脚踹在那人后腰，那人扑倒在地，怀中忽滚出一物，哈迷蚩弯腰拾起，见是个蜡丸，当即冷笑道：“果然藏有密信！”说罢抽出腰间匕首剖开蜡丸，果见内藏纸团。展开细看，竟是宋将韩世忠写给陆登的密信，言种师中、姚古兵败之事，又说朝廷已命他与张叔夜率军来援太原。哈迷蚩将密信反复看了，抚掌笑道：“妙极！臣请仿刻韩世忠印信，摹写其笔迹另作一书，诱那陆登出城接应。待其出城，我军可设伏围歼，同时分兵夺取太原。此计若成，太原唾手可得！”兀术道：“军师速去安排，务要做得天衣无缝！”哈迷蚩领命，当即退出大帐前去准备。

当夜，哈迷蚩命人将那细作押入帐中，严刑拷问。那汉子熬刑不过，只得招供道：“小人姓赵，名得胜，本是韩世忠麾下亲兵。”军师又问了许多韩世忠军中机密，那赵得胜不敢隐瞒，一一吐露。哈迷蚩问得仔细，牢记在心，随即命人依样仿造蜡丸书信，连夜赶制妥当。次日清晨，哈迷蚩整装完毕，来见兀术，拱手道：“臣虑细作之事，最讲究临机应变。军中将士多是粗莽之人，若遣他们前去，恐露破绽。臣思来想去，还是亲自走一遭稳妥。只是此行凶险，倘若有甚闪失，还望念在臣多年效力的份上，奏明圣上，照拂臣的家小。”兀术听罢，拍其肩道：“军师忠心可鉴，只管放心前去，我自当记挂。”哈迷蚩遂改换衣装，扮作宋人模样，将蜡丸密信贴身藏好，独自一人来到太原城下。此时天色微明，城上守军见有人靠近，立时警觉。哈迷蚩站在吊桥边，仰头高声道：“城上军爷，请放下吊桥，小人有紧急军情禀报！”城上军士见他孤身一人，不敢轻信，便喊道：“城门不开，若要进城，便坐筐篮上来！”说罢，从城垛间坠下一个大竹筐，悬在半空。哈迷蚩见状，心中暗恼，却不敢迟疑，只得跨入筐中。城上军士合力拽绳，将他缓缓拉上，待筐篮升至城垛旁，便停住不动，仍悬在城墙外侧。守将王禀亲自上前，手扶城垛，俯身审视，厉声喝问：“你是何人？奉谁之命而来？可有凭证？”哈迷蚩虽通晓中原官话，也曾多次潜入宋境打探军情，却未曾见过这般谨慎的盘查，心中不免忐忑，但仍强作镇定，答道：“小人名叫赵得胜，乃是韩世忠将军帐下亲兵，奉命前来送信。”王禀闻言，眉头微皱，暗忖道：“韩世忠麾下确有个赵得胜，昔年征讨方腊时似曾听闻，只是未曾谋面。”

王禀又问道：“你既在韩世忠帐下听用，可知你家老爷当初因何立功，才得今日官职？”哈迷蚩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答道：“回将军的话，我家老爷当年随童枢密征讨方腊，与鲁智深、武松二位好汉一同生擒贼首，立下大功，朝廷才加官进爵。”王禀听罢，微微颔首，因他当年也曾参与征讨方腊，知道此事不假。此时陆登上前一步，沉声问道：“韩将军夫人姓甚名谁？”哈迷蚩拱手答道：“乃是梁氏夫人。”陆登追问道：“梁夫人是何出身？”哈迷蚩面露难色，支吾道：“这个小的便是打死也不敢说。此事若传出去，有损夫人清誉，老爷知晓定要取小的性命。”原来韩世忠夫人梁红玉本是风尘中人，韩世忠一见倾心，为其赎身，明媒正娶，此事虽非隐秘，却也不便当众宣扬。陆登闻言，转头对王禀低声道：“梁夫人出身确实不便明言，此人倒是对答如流。”哈迷蚩见二人似有松懈，连忙恳求道：“二位将军既已问明，可否放小的上城？小人好将密信呈上。”王禀正欲吩咐军士拉他上来，陆登却抬手制止，冷冷道：“且慢！待本官验过书信，再放你不迟。”哈迷蚩心中暗骂，却不敢违抗，只得从怀中取出蜡丸，双手奉上。

陆登接过蜡丸，取小刀剖开，取出内藏书信，正待细看，忽觉一阵细微的腥膻之气。他眉头一皱，转头问左右家将道：“今日营中可曾烹煮羊肉？”家将躬身答道：“回大人话，今日并未宰羊。”陆登将书信凑近鼻端，仔细嗅了一嗅，突然仰天大笑：“好个奸细！若非这羊骚味泄露天机，险些被你蒙混过去！”说罢厉声喝道：“你这狗才，竟敢用这等拙劣伎俩欺瞒本官！还不从实招来！”哈迷蚩见计谋败露，自知难逃一死，索性放声大笑：“既已被识破，我也不必隐瞒。我乃大金国军师哈迷蚩是也！”陆登笑道：“早闻番邦有个哈迷蚩，惯会行奸使诈，原来就是你！今日若轻易放你回去，他日必再来为祸。来人！割去这厮鼻子，叫他永世记得今日教训！”家将得令，当即把哈迷蚩拉上来，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惨叫，血淋淋鼻子已落在地上。众军士将哈迷蚩塞入筐篮，放下城墙。哈迷蚩双手掩面，奔过吊桥，一路上鲜血直流。恰逢粘罕率军回营，远远望见一人踉跄奔来，近前一看，竟是哈迷蚩，惊问道：“军师为何这般模样？你的鼻子何处去了？”哈迷蚩将割鼻之辱哭诉了。兀术勃然大怒：“好个陆登，竟敢如此折辱我军师！军师且回后营好生调养，待我为你报仇雪恨！”哈迷蚩勉强行礼谢过，在亲兵搀扶下踉跄回营。

粘罕道：“计取不成，如今宋军援兵新败，一时无援可打，唯有强攻太原一途。”遂命人排列三十座火炮，每座火炮旁立一鼓手，待鼓声齐响，众炮齐发。那炮石大如斗，飞入城中，城上楼橹中炮，无不崩坏。王禀早有防备，先在城上设虚栅，又在楼橹上悬挂糠布袋，虽被炮石击毁，立时便能修补如初。兀术见状，又生一计，命人造填濠车。那车下设木轮，上安巨木，形如屋宇，外蒙生牛皮，裹以铁叶，人在其中推车前进，如此造得五十余辆，皆载土木于内。王禀早已在城壁凿孔，内置火鞲，待敌军填濠薪草堆积，便放火灯于水中。那火灯遇水不灭，竟能引燃湿薪，火势渐盛，烈焰冲天，将填濠车尽数焚毁。粘罕大怒，又命人造鹅形战车。那车亦设车轮，上覆皮铁，命数百兵卒推行，欲攀城楼。王禀在城中造跳楼，其形亦如鹅状，命将士在内迎敌。先以巨石砸向鹅车，又令军士以搭钩绳索拽拉，那鹅车不稳，纷纷前倾倒地，再不能进。然城中粮草渐尽，守军先宰杀牛马骡驴充饥，继而烹煮弓弦皮甲。百姓无食，只得煮浮萍、糠麸、草根果腹。后来粮绝，竟至人相食。城中饿殍遍地，惨不忍睹，然军民犹自死守，誓不降敌。

金兵连日猛攻太原城，鏖战十余日，城中粮草断绝，军民死伤枕藉，终致城破。陆登正在衙署处置公务，忽见亲兵踉跄奔入，跪地泣报：“大人，金兵已攻入城中！”陆登闻言，面色不改，从容起身，对夫人道：“城破如此，我岂能苟活？唯有以死报国。”夫人正色道：“相公既尽忠，妾身自当全节。”转身对乳母嘱咐道：“我夫妇死后，唯有这点骨血。望你悉心抚养，使陆氏香火不绝，便是陆家的大恩人！”言罢，径入后堂，拔剑自刎。陆登在前堂闻报夫人已殉节，仰天长叹，亦拔佩剑自刎而亡。太原知府张孝纯力竭被擒，粘罕见其忠义，劝降道：“若肯归顺，仍让你做这太原知府。”张孝纯为保全城中百姓，只得暂降，仍领知府之职。那边王禀手持大刀，在街巷中左冲右突，连斩数十金兵，见大势已去，奔回衙署堂上，取出宋太祖御容，跪拜泣道：“太祖皇帝在上，臣今日当以死报国！”正说话间，兀术已率亲兵闯入堂中，见王禀执刀在上，对画像跪拜，厉声喝道：“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王禀不答，将画像小心卷起纳入怀中，转身面对兀术，神色凛然。兀术见其视死如归之态，不觉心惊，王禀忽大喝一声，挥刀向前，兀术急忙闪避，谁知王禀并不追击，径自冲出衙门，跃上战马，单骑突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