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苗刘兵变（下）（1/2）

话说苗傅、刘正彦二人胁迫高宗退位，改立太子为帝，其时四方宋军失了统帅，如无头之蝇。金兵见此良机，挥师南下，连破京东路数座城池。正值山东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盗贼蜂起，其中巨寇宫仪、王江尤为凶残，竟以车载人尸充作军粮。兵祸未已，又逢杜充决黄河之水，各州郡自顾不暇。却说徐州武卫都虞候赵立，先前徐州城破之时，潜入乡间招募壮丁。一日探得粘罕率领金兵屠焚扬州后北归，又知徐州城中守备松懈，留守金兵亦将撤返。赵立当即召集残部，于城外设伏，截断金兵归路，是役缴获舟船金帛数以千计，军威大振。赵立初战得胜，便广募乡民为兵，立下军令：“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其叔父赵扆领兵来迟，赵立当众斥道：“叔父因我之故违犯军法，日后何以服众！”言罢即命推出斩首，三军将士见此，无不肃然。消息传至高宗耳中，亦为之动容。苗傅闻之，欲树赵立为典范，以招抚四方诸侯，遂令下诏授赵立为忠翊郎、权知徐州事。赵立见徐州历经战火，百废待兴，便亲自抚慰百姓，问其疾苦。百姓泣诉：“家中粮尽，儿孙皆饿毙。”赵立即命开仓赈济。又召流民复业，重建城郭，街市渐复旧观。粘罕得知苗刘之变，便任济南叛臣刘豫为京东、京西、淮南等路安抚使，命其节度大名、开德府及濮、沧等州，又以刘豫之子刘麟知济南府，旧黄河以南，尽归刘豫统辖，以为金国藩属。

再说苗傅派遣使臣持檄文布告天下，使臣行至平江府，守臣汤东野得见檄文，遣心腹飞报礼部侍郎张浚，张浚怒道：“此必非圣上本意，乃苗傅贼子胁迫所为！”当即修书回复，令汤东野将檄文密藏，不得使军中士卒知晓。张浚对左右僚属道：“方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内患不除，何以御外侮？若金人闻此内乱，乘虚而入，我等纵有报国之心，亦难施展。死不足惜，只怕做了无名枉死之鬼！”言未毕，捶胸顿足，涕泗横流。众僚属闻知皇上遭幽禁，个个怒发冲冠，齐声道：“愿随侍郎死战！”张浚拭泪道：“事急矣！当即刻起兵讨逆，以救圣驾。”正商议间，忽报大将张俊率部前来。原来张俊亦得伪檄，识破奸谋，亲率八千精兵自吴江星夜赶来，张浚出辕门相迎。二人执手入帐，各自取出檄文相示，张浚叹道：“苗傅欺君罔上，罪不容诛！将军忠义，正当仗义兴师。”张俊闻言，伏地泣拜：“苗傅罪恶滔天，若不速除，必成大患。还望侍郎运筹帷幄，既要除贼，又不可惊动圣驾。”张浚扶起张俊道：“我当即调集兵马，并遣使联络四方义师，将军且回吴江整饬军备，静候出师之期。”张俊领命，当即辞别张浚，率部返回吴江。

再说江南东路安抚使吕颐浩亦接到苗傅所发檄文，召其子吕杭入内商议，吕颐浩持檄文道：“此必是生变，苗傅假传檄文，欲蛊惑四方诸侯之计也。”吕杭道：“主上正值壮年，况二圣尚陷北庭，日夜思救，岂肯遽然禅位幼主？此必兵变无疑。”吕颐浩颔首，即刻修书一封，差心腹家将连夜驰往平江府，面呈张浚。使者呈上书信，张浚拆而观之，见书中写道：“内廷兵变，苗傅作乱。侍郎手握重兵，当速整军旅，入讨叛逆。颐浩愿执戈相随，唯命是从。”张浚览毕大喜，谓左右将佐道：“我素知吕颐浩乃朝廷重臣，素有威望，能断大事。今得其相助，大事可成矣！”遂亲笔回书，约定起兵日期，并令使者转告驻守镇江之大将刘光世，约期共举义兵。再说张俊回到吴江大营，正点检军马之际，忽有哨骑来报：“韩世忠将军因见檄文，知圣上遭难，已率舟师由海道直赴行在。”张俊道：“韩将军既至，大事济矣！”即刻遣快马将张浚书信送往韩世忠军中。韩世忠得书，当即召集众将，取酒洒地，慷慨陈词：“我辈食君之禄，当报君恩。今苗傅逆贼，欺君罔上，誓不与此贼共戴天日！”言罢，亲率精兵连夜赶赴平江，及至张浚大营，二人相见，相抱而泣。韩世忠执张浚手道：“讨贼之事，我与张俊当之，公可宽心。”张浚设宴相待，酒过三巡，韩世忠霍然起身：“主上蒙尘，岂是臣子宴饮之时？我当即刻进兵！”张浚见其忠勇，乃嘱之道：“投鼠忌器，进兵当审时度势，将军可先据秀州粮道，待张俊、刘光世兵至，再图大举。“韩世忠领命，率军至秀州后，佯称染病不行，实则暗修战具，厉兵秣马，以待战机。军士皆披甲枕戈，日夜操练不辍。

韩世忠起兵勤王消息传入临安，苗傅闻报大惊，急召众将商议，问道：“今外镇皆知圣上禅位非出本意，各处兵马皆起勤王之师。那韩世忠大军已屯驻秀州，若各路兵马齐至，我等恐难逃祸患。诸公可有良策？”刘正彦进言道：“事已至此，不得不早作打算。韩世忠此人能文能武，深得军心，我等诸将，无一人是其敌手。依我之见，当先制住此人，其余不足为虑。韩世忠妻梁红玉、幼子韩彦直现居城中，可速遣人拘来为质。彼若闻知，必不敢轻举妄动。”苗傅道：“此计大妙！”正欲传令拿人，忽见朱胜非匆匆入内，拱手道：“丞相且慢。韩世忠屯兵秀州不进，正是顾忌妻小在城中。若贸然拘禁，反会激其速来，恐非上策。”苗傅问道：“依卿之见，当如何处置？”朱胜非道：“不若遣使前往秀州，好言抚慰韩世忠，彼若受抚，则平江诸将自然安定。至于其妻梁氏，可令其入宫面见太后，请太后下诏招抚其夫。如此方为万全之策。”苗傅遂从朱胜非之言，遣使携厚礼往秀州犒军，又命内侍传梁红玉入宫。

朱胜非退出后，太后即召梁红玉入宫，梁红玉从容入见，太后赐座，温言道：“韩夫人忠烈传家，今特封为安国夫人。”即命宫人捧出金帛珠玉，赏赐甚厚。待左右退下，太后执梁红玉手叹道：“国事艰难至此，还望夫人传语韩将军，速来勤王。”梁红玉正色道：“臣妾虽妇人，亦知忠义，夫君世受国恩，必当效死。”言罢叩首告退。朱胜非早已安排妥当，遣心腹备快马一匹，护送梁红玉母子出城。梁红玉抱子韩彦直，对朱府家将道：“事不宜迟，当速行。”遂翻身上马，连夜奔出临安。行至半途，忽遇面傅之弟苗翊率兵巡视大路。苗翊见梁红玉母子独行，又无侍卫，问道：“夫人深夜出城，欲往何处？”梁红玉面不改色，答道：“奉太后懿旨，往秀州探视夫君，劝他来降丞相。”苗翊闻言，不觉以手自扯其耳，神色不定，梁红玉察其有异，当即扬鞭催马，疾驰而去，苗翊愣怔片刻，竟未及追赶。梁红玉披星戴月，一夜疾驰，至秀州大营，韩世忠见妻儿突至，又惊又喜。梁红玉将宫中之事细细道来，言及朱胜非暗中相助，韩世忠道：“内有朱公主持，此贼已在掌握！”恰在此时，苗傅遣使持麻制绶书至，欲封韩世忠官职，韩世忠厉声道：“我只知有建炎皇帝，岂认什么明受皇帝！”立命左右斩使焚诏。未几，苗傅又遣使授张俊官职，张俊亦将使者械送大狱。韩世忠当即遣使往平江联络张浚，相约起兵。张浚得信，即刻调兵遣将，同时修书一封送与苗傅，虚与委蛇。

张浚遣心腹持书至临安，苗傅得书，急拆而观之，只见书上写道：“自古废立之事，谓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灭。今建炎皇帝睿谋神圣，不闻失德，一旦逊位，岂所宜闻。今诸君所计，纲纪纷纶，外藩臣子莫不欲奋整天戈，正讨有罪，安社稷于已危，拯黎庶于将溺。今会兵平江，恐惊动乘舆，逗留方镇。咫书到日，诸君其熟思之。”苗傅读罢，面色骤变，刘正彦凑前观之，亦大惊失色。二人急召心腹商议，苗傅遂遣其弟苗翊与大将马柔吉，率精兵一万星夜赶赴临平，扼守要道，以阻勤王之师。临行前，苗傅执苗翊手再三叮嘱：“务必守住临平，若失此隘，我等皆休矣！”次日早朝，苗傅又生毒计，伏地奏道：“韩世忠拥兵自重，意图不轨，乞陛下削其兵权，改授虚职。”高宗此时形同傀儡，只得应允，当即降诏贬谪韩世忠。却说刘光世得吕颐浩密书，即率大军赶赴平江与张浚会师，张浚见各镇兵马齐聚，军威大振，遂亲笔草拟讨逆檄文，传檄天下。其文曰：“苗傅不道，刘正彦大逆，枭王渊而以诛乱为名，废皇上而以奉立借口。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公等或仗忠义，或叶连衔，或膺重寄于成牙，或受顾命于宣室，共起勤王之师，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党，同指山河。眷恋穷城，徊征岐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檄文一出，四方震动。

张浚以韩世忠统领前军，张俊为副将，自与吕颐浩坐镇中军，刘光世统领后军并游击策应，大军自平江拔营，向临平进发。探马飞报临安，苗傅闻讯，面如土色，急召朱胜非问计，朱胜非见苗傅、刘正彦二人坐立不安，乃从容进言道：“事有先机而不知把握者，终将自取其辱。前日张浚致书于公等，实乃给丞相留下转圜余地。若不然，勤王之师会集月余，何以迟迟未至？”苗傅问道：“依朱公之见，当如何是好？”朱胜非正色道：“公等何不率文武百官，请少帝退居东宫，迎还建炎皇帝？如此既可转祸为福，又能保全富贵。若待诸兵临城下，那时再想分辨，恐怕为时已晚。”苗傅与刘正彦相视一眼，遂从朱胜非之计。次日朝会，苗傅率百官伏地奏请高宗复位，高宗端坐龙椅，温言抚慰道：“二卿能知错改过，朕心甚慰。”苗傅等退出大殿，以手加额，喜形于色道：“圣天子宽宏大量，实乃我辈之福。”苗傅心腹张逵不禁长叹：“赵氏安而苗氏危矣。”高宗复位后，为示宽大，仍加封苗傅为淮西制置使，刘正彦为副使，并诏令复用建炎年号。群臣暗中议论：“苗、刘二人虽得封赏，然其党羽已离心离德，已难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