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岳飞守孝（1/2）

绍兴六年四月，岳飞之母魏国夫人姚氏忽地染上重病。岳飞自晨起至夜深，皆守在母亲床榻之前，亲自为母亲侍奉汤药，未曾有片刻离开。每闻得老母痛苦之呻吟声，便以手抚胸，长声叹息，眼泪不由地落下。彼时军营之中事务繁杂，岳飞却因忧心母亲之病而无暇处置，心中忧愁恰似火烧一般。一日，岳飞唤来张宪，说道：“我母如今病重，实在难以安心军中之事，欲写奏表一道，请陛下准我休假归家，以尽孝道。”张宪应道：“元帅如此孝心，陛下定会体察。”岳飞遂提笔，写就奏表一道，表文写道：“臣近日奉陛下之旨，讨平杨幺，离家远行，已然过月余矣。臣之老母姚氏，年近七十，旧病数月未愈，如今忽发足疾，起卧皆需人搀扶。臣家中无兄弟可代尽孝道，奉汤药之责，全在臣一人身上，臣实在难以安心于军旅之事。伏望陛下体察臣之诚心，暂准臣休假，以全臣侍奉母亲之责。本部兵马，可暂交张宪统领，待臣母亲病情稍安，臣定立即重归军中，听候陛下调遣。纵然结草衔环，臣也必报效陛下天恩。冒犯天威，臣不胜惶恐之至。”奏表写就，岳飞唤来快马，说道：“此表你速速送往行在，不得有误。”快马应道：“将军放心，小人定不辱使命。”言罢疾驰而去。然自表章发出之后，老夫人之病情却日益沉重，岳飞心中焦急万分，每夜皆在庭院之中摆设香案，焚香叩首，告天说道：“苍天在上，岳飞在此恳求，愿减自身之寿数，以代替母亲之病痛，只求慈母能够安康。”言罢，泪如雨下。

一夜，月色黯淡，烛火摇曳，姚氏忽然召唤岳飞到其床前，只见其气息微弱，苍白如纸。姚氏缓缓开口说道：“我儿，近前来，老身自知大限已至，唯有一事放心不下。”岳飞急忙跪地，泣声道：“母亲但有吩咐，孩儿不敢不从，定当遵从母亲之意。”老夫人勉力抬手，轻轻抚摸岳飞之背，眼中满是慈爱，说道：“你父亲早丧，当年我刺精忠报国四字于你背上，不只求一家显达富贵，实指望你能永存社稷于心，为国家尽忠效力。如今金虏未灭，天子蒙尘，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我儿若因私废公，老身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岳飞听闻，心中悲痛万分，叩首至流血，泣声说道：“儿谨记母亲训诫，此生不敢忘记精忠报国四字，定当以国家为重，不负母亲期望。”老夫人点头微笑，又缓缓说道：“老身丧礼从简即可，莫要铺张浪费。先前在江州庐山游玩，见其地甚美，山清水秀，可归葬于此。将来若能收复中原，再回汤阴与你父亲合葬，也算是我二人之愿了。”岳飞叩首遵命。老夫人忽然气喘急促，面色愈发苍白，说道：“取我枕下锦囊来。”岳飞急忙奉上，只见内藏十数年前所用绣花针一枚，针已生锈斑驳，老夫人看着那枚针，缓缓说道：“此便是当日刺字之针，我儿他日若遇迷惘时，当观此物自省，莫要忘了精忠报国之初心。”说罢，缓缓闭目，气息渐弱。岳飞见状，抱尸痛哭，声震屋瓦，悲痛之情难以言表。左右将士见此情景，都掩面哭泣。

岳飞自晨起至午时，哭声未曾断绝，竟至血泪俱下，众将见此情形，皆不敢上前相劝。岳飞只觉心中悲痛如潮水般翻涌，难以自抑。忽地，岳飞只觉眼前一阵昏黑，似有乌云遮蔽，忙唤亲兵道：“速去取烛火来，为何这天光突然如此昏暗？”亲兵泣声告道：“元帅，此刻正午刚过，那日头明晃晃地照着哩。”岳飞心中一惊，忙举手在眼前挥动，却只见一片漆黑朦胧，什么也瞧不见，惊愕道：“我为何看不见五指了？”原来，岳飞往年平定曹成、杨幺等寇之时，多在盛夏进军，那瘴疠之气侵体，早已让他染上眼疾。今逢母丧，悲恸过度，那双目顿时失明。岳云见此，心中焦急万分，忙急召医官前来诊治，医官换了数人，皆摇头叹道：“此乃哀伤过甚，肝火上行，灼伤瞳仁所致，还需用纱布护眼，静养数月方可。”岳飞听闻，痛楚难当，只觉那眼中似有万根针在扎，忙用两重绢布遮蔽眼睛。部将张宪入帐探视，见岳飞如此模样，泣声说道：“元帅当节哀保重，莫要再伤了自己身子。”岳飞听闻，以手捶床，悲愤道：“我既不能尽孝于堂前，好好侍奉母亲，今又失明，难以效忠君王，悠悠苍天，何薄于我！”岳飞闭目至夜，方觉眼前能勉强见人轮廓，遂与妻李氏、长子岳云一同整治母亲丧仪。李氏含泪说道：“母亲一生辛劳，如今离去，丧仪定要办得周全。”岳云也道：“父亲放心，孩儿定当尽力。”岳飞点头道：“凡棺椁衣衾，皆选上等材制，各项礼仪无不周备，定要让母亲走得安心。”于是，众人一同忙碌起来，为姚氏操办丧事。

次日，天色微明，岳飞未候朝廷诏令，便已准备起行往庐山而去。牛皋忙问道：“军中事务繁多，不知交由谁来掌管？”岳飞略一思索，道：“不如牛兄弟你来替我，军中兄弟也服你。”牛皋听闻，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老牛是个粗人，平日里只知冲锋陷阵，这些军中事务，日后朝廷来问，我怕说错话得罪了，还是另选他人吧。”此时，王贵在旁，眼神中透出几分渴望。岳飞环顾四周，又道：“便叫给张宪兄弟吧，他是个精细之人，处事周全，军务交由他掌管，我可放心。”遂将军务尽付张宪掌管。王贵听闻，心中有些气馁，面色微微一变，但也不便多说，只得默默退下。岳飞自与妻儿一同扶母亲灵柩启程。那灵车缓缓出营之时，三军将士皆身着缟素相送，哭声震天。岳飞神情悲戚，脱去靴履，赤足扶柩而行，时值盛暑，烈日高悬，道上碎石灼热，荆棘丛生，妻李氏见岳飞如此，心中不忍，泣劝道：“夫君何不稍着履袜，这地上如此灼热，莫要伤了脚。”岳飞答道：“为人子者，当以肤发受之父母，今母亲归土，我身为子，岂可借物隔之？此乃我应尽之孝道。”沿途官吏军民见岳飞如此孝行，多有感动者，纷纷跪请道：“元帅保国安民，功在社稷，如今您又如此悲痛，愿许我等代劳，扶一扶这灵柩。”岳飞听闻，泣谢道：“母亲怀胎十月，乳哺三年，此身皆是母恩。今母亲最后一程，我身为子，更望谁人替得？此乃我分内之事。”闻者无不掩面而泣。行至江州庐山脚下，那灵柩似有千斤之重，岳云见父亲如此辛苦，心中哀痛，哀告道：“儿请独负祖母柩前行，让父亲稍作休息。”岳飞听闻，正色道：“你虽孝心可嘉，然此乃人子本分，不可假手他人，我自当亲自送母亲最后一程。”终是岳飞亲扶灵柩至墓穴。下葬之时，岳飞神情肃穆，亲手捧土掩棺。

葬事既毕，岳飞便在母亲墓侧结起一座草庐，取茅为顶，编竹为墙，庐内仅设草席一领。岳云欲另筑一庐相伴，便对岳飞说道：“父亲，儿欲再筑一庐，好日夜陪伴在祖母左右。”岳飞摇头道：“守孝之礼，当亲力亲为，方显孝心。你可日间来此助我，夜间仍归家侍奉母亲，如此两全其美。”岳云听后，点头称是。自此，岳飞独自居于庐中。每日晨起，他必至墓前祭拜，神情肃穆，每餐之时，他必先供于墓前，将饭菜整齐摆放，一如老母在世时那般恭敬。忽一日，朝廷使者来到草庐前，宣高宗圣谕道：“闻元帅母丧，陛下特遣我来吊慰，另赐银千两，绢千匹，布五百匹，米五百石，着江、鄂二州官府协办丧仪。”言罢，令从人抬着赏赐入庐，那赏赐之物琳琅满目，满室生辉。岳飞见状，忙伏地辞道：“臣母生前常训诫臣，尽忠报国乃臣之本分，岂敢受此厚赏。且如今丧葬已毕，诸事从简，正合母亲素愿，还望使者收回赏赐。”使者听闻，劝道：“岳元帅，此乃陛下心意，你莫要推辞。”岳飞却坚辞不受，说道：“臣心意已决，还望使者成全。”使者再三劝受，岳飞依旧不为所动，坚决推辞。次日，岳飞具表上奏，表中写道：“臣本寒微，蒙陛下恩擢用，方有今日之地位。母亲在世时，每食不过蔬食，衣止布袍，生活极为简朴。今若受此重赐，非唯违母亲素志，亦使臣心难安。伏乞陛下收回成命。”表至行在，高宗阅罢，不禁叹道：“真忠臣孝子也。”遂准其所请。自此，岳飞在庐中守制，一心一意，乡民见之，纷纷相谓道：“岳元帅之孝，可谓感天动地矣。”岳飞自此于庐山一边守孝，一边静养眼疾，不提。

却说那伪齐得知此事，不禁抚掌大笑：“此乃天赐良机也！岳飞乃南朝柱石之臣，如今去职守孝，江淮防务必然空虚，这可是大好时机。”言罢，刘豫即刻密传令旨，调集各路人马，暗暗有了南侵之意。张浚听闻此消息，心中大急，赶忙入朝，见到高宗后，恭敬奏道：“臣观东南形胜之地，莫过于建康，其地占据长江天险，实乃我朝中兴根本所在。若圣驾驻跸于此，北望中原，便会常怀警惕之心，不敢稍有耽于安逸之举。如今临安偏处海隅之地，在内易生骄肆之情，在外又不足以系住中原百姓期望。”高宗道：“爱卿所言有理，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张浚又力请道：“陛下，如今正是好时机，应以秋冬季幸建康，抚慰诸军，以图恢复疆土。”高宗点了点头，说道：“爱卿所言，朕会考虑。”九月，圣驾至平江府。刘豫探得此信，又闻张浚在江上大会诸将，张贴榜文公告他的罪状，说是将要兴师问罪，不觉心中惶惧起来，急忙召丞相张孝纯前来商议，说道：“南朝欲动兵戈，这可如何是好？”张孝纯道：“如今之计，可速遣使往金国求援，若能得其相助，我等便无后顾之忧。”刘豫道：“丞相所言极是，就依你之计。”乃修乞师书一封，选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臣，对其说道：“你此去金国，务必将我之意传达清楚，若能求得援兵，回来必有重赏。”那使臣应道：“大人放心，小人定不辱使命。”言罢，使臣疾驰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