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颍昌之战（下）（2/2）

王佐面色惨然，抬手抚着空荡荡的袖管，道：“公子且看我这残躯！此臂非为旁人，实乃为你而断！你若仍存疑虑，可唤那奶妈前来，一问便知。”话音未落，帐外忽传来呜咽之声，只见那老妇踉跄而入，泪眼婆娑道：“老身在帘后听得真切，将军所言字字属实！老爷夫人死得何其冤枉！”言罢伏地恸哭，陆文龙浑身一颤，双膝跪地，眼中泪光闪烁，道：“孩儿不孝，竟不知父母遭此大难！今日方知血海深仇，岂能不报！”说罢抬头望向王佐，深施一礼道：“恩公大德，陆文龙永世不敢忘！”直起身时，目光骤然凌厉，拔出腰间佩剑，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取那兀术首级，提来献与恩公，共归宋室！”王佐脸色骤变，急忙道：“公子万万不可冲动！兀术帐下精兵如云，你若贸然行事，非但报不了仇，反会陷自身于险地！”陆文龙问道：“那依恩公之见，如何行事？”王佐压低声音道：“你且先立些战功，待金人放松警惕，再寻机归宋不迟。”陆文龙点头道：“恩公教诲，铭记于心！”王佐又问道：“那曹宁将军，可知他底细？”陆文龙道：“他乃曹荣之子，自幼在金国长大，其他便不知了。”王佐道：“公子可请他来一叙，待我试探其心。”陆文龙即刻传令，不多时，曹宁大步跨入帐中。陆文龙起身相迎，指着王佐笑道：“这位苦人儿最会讲故事，将军可愿一听？”曹宁道：“哦？既如此，便请他讲个听听。”王佐把越鸟归南、骅骝向北的故事再说了一遍。曹宁道：“鸟兽尚知思乡，人若不如，岂非禽兽不如？”陆文龙问道：“将军可知令尊出身何处？”曹宁摇头道：“我实不知家父过往。”陆文龙道：“令尊乃大宋人也！”曹宁惊道：“此话当真？你如何得知？”陆文龙一指王佐道：“你且问他。”王佐道：“曹荣本为宋将，却被山东刘豫蛊惑，降了金国。他既食宋禄，又弃君父于不顾，实为不忠不孝！”曹宁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殿下在此，休得胡言！”陆文龙却上前一步，将王佐断臂之事、自己身世之谜和盘托出，最后道：“将军身陷异国，岂非可惜？故特请将军共商大计。”曹宁道：“若真如此，我即刻便去投宋！只是我前日杀了宋营两员大将，岳元帅恐不肯收留。”王佐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将军且带此信前往，岳元帅自会明辨。”曹宁接过信贴身藏好，拱手告辞。

次日，曹宁出了金营，单骑驰至宋营门前。下马对哨卒言道：“末将曹宁，求谒岳元帅尊颜。”军士急入中军帐禀报。岳飞正与众将议事，闻报即道：“速请入见。”曹宁趋步进帐，伏地叩首道：“败军之将，特来投诚。今有王佐手书在此奉呈。”岳飞取书展阅，乃慨然道：“我弟自残躯体诈降金邦，今成就这般功业，可不负断臂之痛矣。”又扶起曹宁道：“将军不忘故土，不背宗庙，重归华夏，真忠义之士也。可钦可佩！”曹宁再拜道：“蒙元帅收录，敢不竭诚效命。”那边金营中，兀术方早起披挂，忽得急报：“曹宁投南蛮去矣。”兀术正自恼怒，忽闻帐外喧哗，守军来报：“曹荣押运粮草到营。”兀术冷笑一声：“唤他进来。”曹荣风尘仆仆入帐，躬身道：“末将押送粮秣已至，请令定夺。”兀术忽拍案喝道：“与我绑了！”左右武士一拥而上，将曹荣捆缚。曹荣惊道：“粮草延误实因天降大雨，道路阻滞，求殿下明察！”兀术怒道：“尔纵子归宋，分明父子同谋，尚敢狡辩！”即喝令推出斩首。曹荣面如死灰，急呼：“容末将一言，死而无憾！”兀术摆手令暂止行刑。曹荣泣道：“逆子行事，臣实不知。若蒙恩赦，愿亲往擒此孽子，将功折罪。”兀术沉吟良久，方道：“既如此，松绑。”遂解其缚，令率本部兵马速往追捕。曹荣叩首谢恩，匆匆点兵出营而去。

曹荣得令，即披甲上马，手提长刀，引本部兵马径至宋营前。对守营军士喝道：“速报与你家元帅，曹宁之父在此，唤那逆子出来答话。”军士急入中帐禀报。岳飞闻报，乃唤曹宁近前，吩咐道：“你父在外，当见机劝导。若肯归顺大宋，朝廷必不负他。”曹宁领命，整装提枪，策马出营。只见曹荣立马阵前，披挂金将服饰。曹荣见儿子身着宋将衣甲，勃然大怒，骂道：“逆子！见父竟敢踞坐马上，如此无礼！”曹宁欠身道：“父亲明鉴，孩儿今已归顺大宋。非敢无礼，实欲劝父亲改弦更张，重归故国。若得如此，上不负祖宗，下不负子孙。”曹荣厉声喝道：“畜生！岂能背弃父母之邦，做此不忠不孝之事？速随我回金营请罪！”曹宁正色道：“孩儿往日懵懂，不知父亲身为节度使，竟背主降虏。何不效法王禀、陆登、张叔夜、李若水等忠烈？偏要卖国求荣，甘为金虏鹰犬？眼见二圣蒙尘北狩，于心何安！”曹荣大怒，挥刀直取曹宁，喝道：“逆子，敢口出狂言！”举刀便向曹宁顶门劈来。曹宁一时性起，挺枪相迎，只一合，枪尖刺穿曹荣胸膛。及见父亲坠马，曹宁猛然惊醒，掷枪于地，痛哭道：“我犯弑父大罪，天地不容！”遂拔腰间佩刀，仰天叹道：“恨不能早遇明主，致有今日之变。忠孝两失，何以立世！”言毕自刎而亡。岳飞闻报大惊，急忙出营查看，见父子双亡，嗟叹良久。令以礼收殓曹宁，斩曹荣首级传送临安。后人有诗叹道：

插下蔷薇有刺藤，养成乳虎自伤生。

凡人不识天公巧，种就秧苗待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