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精忠报国（上）（1/2）

话说岳飞自从奉高宗旨意回到行在，每日里皆是眉头紧锁，忧愁满面，暗自思忖道：“我岳飞是何等人也？岂能随波逐流，附和那议和之议哉！若长久立于朝廷之上，必不为那秦桧、张俊等奸佞之辈所容。我当效仿那范蠡，功成身退，泛舟五湖，急流勇退才是。”岳飞心中有了此念，便即日具表，欲辞退官爵。他提笔写道：“太尉、枢密副使、开府仪同三司、武昌郡开国公、臣岳飞，恭敬上奏：那事君之人，当以能致其身为忠；居官之人，当以知上不骀为义。臣伏念自身，受性愚钝戆直，起家于寒微之门。顾念此身，所受官爵之崇高，皆乃陛下识拔之恩赐。臣苟非木石之躯，岂能不自知恩图报？每誓粉骨糜身，以图报陛下之恩。然臣叨冒此职，已逾十载，而所施设之策，未效寸长之功。不惟有旷职之官奏，况乃赢弱一躯，负病在身。盖自从事军旅以来，疲耗精神，旧患目昏之疾，新加脚弱之症。虽弗辞于黾勉尽职，然恐有误于陛下之使令。故臣愿乞身躯，遂于退休之路，庶养痾病，渐获于平愈之期。比者，朝廷修盟于漠北之地，割地于河南之境。既已不复于用兵之需，且亦无嫌于避事之责。臣伏望陛下明昭臣之诚悃，曲赐矜从之恩，令臣解罢兵务之重，退处林泉之幽，以歌咏陛下之圣德，为太平之散民。臣若得此，不胜幸甚。他日若未填沟壑之命，复有效犬马之劳之时，亦为未晚也。臣无任激切战栗，伺命之至，取进止之命。”

高宗览毕岳飞所上奏章，遂传旨道：“岳飞辞退官爵之事，且命付于秦丞相府中议之。”秦桧见得岳飞辞退官爵之表章，心中大喜，暗自思量道：“此正遂我之意也。”次日早朝，秦桧乃劝高宗道：“陛下，岳飞既已上表辞官，不如准其所奏，以安其心。”高宗遂罢岳飞官爵，充为万寿观使。岳飞见得诏命已下，允准其辞官之奏，心中虽有一丝解脱之感，然更多是无奈，乃遣人往舒州，取回岳云。父子二人即日解还官爵印绶，轻装简骑，归至鄂州。自此，岳飞与家人一同耕获陇亩，再也不言兵家之事矣。岳飞有五子二女，长子岳云，时年二十有三。岳云与巩氏成婚后，已有三个孩子。长孙岳甫年方四岁，长孙女岳大娘三岁，次孙岳申一岁。长女岳安娘十八岁，已嫁与高祚为妻。次子岳雷十六岁，此二子一女皆为岳飞前妻刘氏所生。正妻李娃则生有三子一女，次女岳银屏十三岁，三子岳霖十二岁，四子岳震七岁，五子岳霆三岁。三十九岁的岳飞，正当盛年，却已儿孙满堂，俨然成为含饴弄孙的爷爷。日间，儿孙们承欢膝下，嬉戏玩耍，尚能使岳飞稍开愁颜，心中略有一丝宽慰。然每到夜里，他躺在床上，却不由辗转反侧，难以入寐。心中所思，皆是那北伐大业，如今却如南柯一梦，遥不可及。

再说金国四太子兀术又领兵马南下入侵，其军势不可挡，先后攻破泗州、楚州二郡。彼时，宋之枢密使张俊正领着大军驻扎在镇江，遣其侄统制官张子盖，领着轻兵屯于维扬、盱眙之间，只待窥探敌军之进止，以作应对之策。有人问张俊道：“枢密何以不领大兵渡江防御金兵？”张俊谓其人道：“今南北将和，那金兵谓我等一时懈怠，不过是欲泄朱仙镇之忿罢了。我若传令张子盖与之交锋，恐生事端，坏了秦丞相之议和大事。故而传令于他，勿与金兵交锋，如此，则敌人当自退耳。”此时，镇江知府、沿江安抚使刘子羽，见金兵来势汹汹，心中忧虑，遂建议坚壁清野，将淮南之人民尽皆徙于镇江。百姓与兵士杂居一处，刘子羽抚以恩信，对百姓关怀备至，对兵士亦是严加约束。那兵士见刘子羽如此，无敢侵扰百姓者，境内倒也安然无恙。然金兵久不来攻，张俊心中疑惑，不知其故，遂问于刘子羽道：“金兵久不来攻，这是何缘故？”刘子羽道：“此敌异时入侵，飘如风雨，来去无踪。今却更迟回不进，是必有他意也。”至是，兀术遣人还报临安府，大略道：“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着者，持节而来议和。”原来金国欲从速议和，以免再生战端也。

兀术密遣心腹之人，持书一封送与秦桧，书中言道：“尔朝夕遣人以和议之事来请，然那岳飞却于河北多方图谋，坏我大事，且杀我爱婿夏金吾，此仇深重，不可不报。若要和议可成，必先杀岳飞，此乃我国首要条件也。”秦桧得兀术之书，拆开观之，心中暗自思量道：“这岳飞不死，终究会阻碍和议之事。若和议不成，我之地位难保，将来祸事必及己身。为保和议，定要力谋杀岳飞之计。”当夜，秦桧匆匆入宫，至高宗面前，屏退左右之人，确保无旁人在侧，方将兀术之书呈与高宗，并道：“陛下，大金四太子兀术有密书送来，言欲和议，必先杀岳飞。”高宗接过书信，观之良久，长叹一声道：“为成和议之事，也只能如此了。”高宗沉吟片刻，又道：“既如此，明日你便组织几个亲信之人，一同上奏此事，朕自当配合于你。”秦桧听闻，心中大喜，忙躬身道：“陛下圣明，臣定当办好此事。”言罢，秦桧便退出宫去。

次日早朝，秦桧党羽、谏议大夫万俟卨迈步出列，高声奏道：“枢密副使岳飞，如今爵高禄厚，志得意满之态尽显，全然无那建功立业、求取功名之念，每日里只是颓废堕落。今春淮西之战，敌兵大举侵入，朝廷催促岳飞掎角进军，以成夹击之势，然他却公然违背诏旨，不按时发兵。才至舒州、蕲州之地，便匆匆折返。幸得诸位将帅兵力强盛，自能退却敌军，不然的话，此战必败，定会挠乱国事，此等后果，岂是言语所能尽述哉！且那岳飞按兵于淮上之时，竟对将佐言说山阳之地不可守，此等言论，实乃沮丧士气，动摇民心之举。远近之人闻得此言，无不深感失望。还望陛下免去岳飞枢密副使之职事，将其调出京城，以伸张国家之法纪。”高宗听闻此言，亦面露怒色，谓众臣道：“那岳飞曾倡议不修楚州城，想来是因将士戍守山阳日久，心生倦怠，欲弃此城而往他处。岳飞如此行事，意在附和下属以邀取声誉，朕又岂能依赖如此之人！”秦桧见状，忙附和道：“岳飞之意如此，然中外之人或许尚不知也。”秦桧党羽、殿中侍御史罗汝楫亦迈步出列，上疏言道：“岳飞奉旨起兵之时，仅略至舒州便不再前进；衔命出使之际，又欲弃山阳而不守。以岳飞昔日进兵朱仙镇之勇猛，不应至此地步也，岂非其忠心已衰于君乎！自登枢密之位以来，岳飞郁郁不乐，每日里只谋求引退而去。曾对人言说：此官职，乃数年前执政之人欲除我而我不愿为之者。其妄自尊大之态，全然毫无忌惮。近来又曾倡言山阳之不可守，致使军民之心摇惑不定。若使岳飞之言得以施行，则几近失去山阳之地，后虽斩岳飞，又有何益！还乞陛下速赐处分，令其就闲祠之职，以为不忠之戒。”高宗听罢，命众臣退下，只与秦桧、万俟卨、罗汝楫三人于内殿商议此事。秦桧荐举张俊处置此事，高宗遂许之。

次日，秦桧上奏高宗道：“陛下，臣请以张俊前往镇江措置军务，以保地方安稳。”高宗道：“依卿所奏。”张俊奉得诏令，临行之际，秦桧赶来相送。秦桧凑近张俊，压低声音，谓之道：“公此番往镇江，须代我了却一件大事。”张俊何等精明，一听便知其意，乃拱手道：“丞相不必挂怀，我自有主张，定不负丞相所托。”言罢，即辞了秦桧，一路快马加鞭，行至镇江。到了镇江，张俊便将一应军务皆揽于手，事事亲为。同时，他又专为秦桧之事，于淮上四处搜寻岳飞旧日有仇之人。张俊知岳飞手下有一大将王贵，王贵整日饮酒浇愁。先前征杨幺之时，王贵违犯了岳飞所定军令，按律当斩，岳飞念其往日功劳，免其死罪，命人痛打他一百军棍，以儆效尤。此后，又有一回，民居失火，王贵军中的部卒竟乘机窃取民家的芦筏，此事被岳飞偶然发现，岳飞大怒，立即将那部卒处斩，并且又责打王贵一百军棍，以正军纪。还有颍昌之战时，王贵一度怯战，不敢向前，岳飞知晓后，曾准备施行军法将其处斩，幸得众将纷纷恳请求情，岳飞这才将他赦免。另外，王贵又曾与张宪争夺兵权，岳飞向来属意张宪，王贵因此对张宪心怀怨恨。张俊暗自思忖道：“此人经历诸多之事，必然对岳飞怀恨在心。”于是着人前往鄂州，把王贵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