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岳家军散尽（2/2）
话说牛皋在营中得知岳飞死讯，痛哭晕厥，醒来时，军士禀报道：“牛通小爷不知去向。”牛皋心如刀割，无心过问，只道：“由他去罢！”便大步踏入营帐，对众兄弟高声道：“大哥被奸臣秦桧陷害，惨死风波亭，我等岂能坐视？须得杀上临安，擒住奸贼，碎尸万段，为大哥报仇雪恨！”言罢，连夜命军士赶造白盔白甲，备齐刀枪，誓师出征。正要发兵之际，忽有探子飞报入营道：“张俊命杨沂中、王德统领五万精兵，已至九江驻防。”牛皋大怒，拍案道：“狗官安敢拦我？速速下船，发兵临安，挡我者死！”王贵急忙上前劝道：“牛兄且慢！若我等真与官军交战，岳家军便成了反贼，九泉之下，如何向岳元帅交代？元帅一生忠义，我等岂能玷污他名节？”牛皋双眼赤红，骂道：“王贵！岳元帅待你如手足，你为何不思报仇？反在此阻挠！莫不是你早已与奸臣暗通款曲，做了卖主求荣之事？”王贵心虚，脸色发白，顾左右而言他道：“牛兄休要胡说，我不过是怕误了大事。你且冷静，莫中了奸计。”牛皋喝道：“休得狡辩！你若不从，我便独往！”王贵又道：“官军势大，我等寡不敌众，何苦白白送死？”牛皋怒道：“贪生怕死之徒，枉为岳家军！”牛皋遂不听劝，领一半军士下船出征，王贵无奈，只得领另一半留守营寨。当日，船队行至江心，忽狂风大作，云雾迷漫，白浪滔天，十余只战船连番倾覆，其余船只互相撞击，乱作一团。众将跪地恸哭道：“天意如此，不与报仇，我等奈何？”余化龙大叫道：“小弟不能为大哥报仇，何颜立于人世！”言罢，拔出腰间宝剑，自刎而亡，魂归九天。何元庆仰天呼道：“余兄既去，小弟岂能独活？”举起银锤，向头上猛扑，头颅粉碎，气绝而亡。牛皋见此惨状，放声大哭，望着滚滚长江，高呼一声：“大哥，我来也！”扑通跳入水中，幸被众兵救起。风帆随即掉转，船队拢岸停泊。牛皋浑身湿透，哭着返回王贵营中。王贵迎上道：“牛兄安否？我已下令军中：敢言此事者，斩首示众！牛兄切莫再生此心，以免朝廷借故陷害，株连九族。”牛皋心灰意冷，垂泪道：“罢了，罢了！”遂不再理事，将兵权全交王贵执掌。岳家军十余万人，因岳飞之死，一朝散去，将领纷纷辞官归乡，多数悲痛病亡，仅剩二三万人，皆由王贵统率。施全、张显、赵云、梁兴、周青、吉青六人，愤而逃奔太行山，立志抗金去了。有诗赞道：
死生天赋忠贞性，不让田横五百人。
当时羞杀秦长脚，身在南朝心在金。
再说岳家一门解至临安，留在馆驿之中，韩世忠闻信，急遣其子韩彦直率领兵士前来严加守护，以防秦桧暗下毒手。秦桧得知此事，笑道：“我将岳家充发云南，只消写一封书送与柴王，请他暗中行事，将他满门尽行结果，有何难哉！”左右附和道：“丞相妙计！”再说梁红玉来至驿中，对岳夫人道：“岳元帅归天，乃腊月除夕密事，无人知晓尸骸下落。不如写一招纸贴在驿门之上，言明若有人知得尸首所在，前来报信者，谢银一百两；若有人收藏尸骨，前来报信者，谢银三百两。”岳夫人道：“便依尊意。”梁红玉遂取笔墨，写下招纸一张，吩咐驿卒道：“速将此纸贴在驿门显眼处，不得有误。”驿卒应诺而去。不久，驿卒匆匆来报：“小人适才开门，见驿门贴着一张字条，不知何人所置。”夫人接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欲觅忠臣骨，螺蛳壳内寻。”岳夫人流泪道：“先夫为国为民，死后竟遭此嘲笑，天道何在？”梁红玉道：“夫人莫悲，此非嘲笑，必是仗义之士将尸骨藏匿。西湖上螺蛳壳堆积如山，须往彼处寻看。”二人一同上马，到得西湖，梁红玉命随从取耙具，将螺蛳壳尽行耙开，只见一口棺木显露，材头上写着“岳家军统制张公讳保之柩”。岳夫人道：“既有张保棺木在此，老爷三人尸骨必也在内了。”吩咐众人道：“再行耙开，不可遗漏。”随从奋力耙掘，果然又露出三口棺木，俱有记号。岳夫人道：“速速搭起篷帐，备办祭礼。”家人忙碌布置，摆下香烛供品，合家大小围聚痛哭，悲声震天。银瓶小姐独自思忖道：“我乃女儿之身，不能为父兄报仇雪恨，在世何为？千思万想，不如一死干净！”回头见路旁有一口深井，径自走至井边，涌身一跃而入。夫人听得声响，忙唤家人下井搭救，捞出时已气绝身亡。岳夫人抚尸痛哭道：“儿啊，你何苦如此！”梁红玉亦甚悲伤，含泪劝道：“令爱既逝，不可复生，且速料理后事要紧。”岳夫人即吩咐家人道：“备办衣衾棺椁，好生收殓。”家人领命，备齐物事，收殓已毕。后人有诗吊之：
无辜父子抱奇冤，飘零母女泪如泉。
堪怜大梦归蝴蝶，忍听啼魂泣杜鹃！
次日，家人前来禀报：“小人探得栖霞岭下有一块坟地，乃是本城李官人产业。小人前去问询，李官人道：岳元帅忠义盖世，我情愿将此坟地相送，不论价钱几何，只求成全义举。”岳夫人道：“既有此善心，速去请李官人来见。”家人领命而去，引李官人至驿中。岳夫人道：“蒙官人厚赠，妾身感激不尽，但请收下银两，以全礼数。”李官人道：“夫人此言差矣！我仰慕岳元帅高义，寸土何足道哉？若收钱财，反辱忠魂。”言罢，拱手告辞，径自回去。岳夫人命家人道：“速备锹锄，将五口棺材抬至坟地安葬。”家人齐力搬运棺椁，掘土搭坟，立碑标记。安葬毕，梁红玉护送岳夫人返回驿中，见解差已候多时，催促道：“奉丞相钧旨，限今日启程赴云南，不得延误！”梁红玉唤家仆道：“速去韩元帅府中报信，言岳家即刻发配。”韩世忠得报，点四名家将道：“你等沿途护送，若有闪失，提头来见！”家将应诺而至。梁红玉亲送岳夫人出城，泣别而去。却说韩起龙差家丁探听临安消息，家丁回报：“小人探得银瓶小姐投井身亡，岳氏一门已被押解云南。”岳雷捶胸哭道：“此仇此恨，何日得报！我欲望坟前一祭，以尽人子之心。”韩起龙道：“我等同去。”五人遂收拾行装，一同起身。行至半路，遇一少年迎面而来，问道：“足下可是岳雷公子？”岳雷道：“正是。尊驾何人？”少年道：“在下诸葛锦，乃诸葛英之子。先父染病身亡，托梦与我道：汝当助岳雷往坟前祭奠。故特来相投。”岳雷道：“多谢义士！”众人结伴同行。到瓜州渡口，又遇一人，乃欧阳从善。欧阳从善道：“我曾渡张保过江，今日愿助公子一臂之力。”众人一同过江，入临安府，径至栖霞岭坟前。岳雷命摆下祭礼，哭奠道：“父亲在上，不孝子岳雷定当雪此深仇！”韩起龙、牛通、宗良、诸葛锦、欧阳从善等一一上前拜奠。忽闻喧哗声起，秦桧差冯忠领三百兵卒巡察至此，众人急望后山逃走，抄小路奔云南行去。
话说秦桧恐留万载骂名，乃使其子秦熺领修国史之职，秦熺召史官道：“凡诏书章疏涉家父言语、岳飞功绩者，即刻检出焚毁。”众史官不敢违拗，昼夜翻检文卷，尽投火盆。秦桧复忧天下士大夫非议，奏对高宗道：“臣探得奸民私修野史，妄议朝政，更以邪说乱国史根本。乞陛下颁旨禁绝。”高宗道：“爱卿深谋远虑，准奏。”即命张榜州县，凡藏私史者，斩立决。又奏道：“王俊首告岳飞逆谋，当升观察使副总管。万俟卨审岳飞案有功，当擢枢密使。”高宗皆允。再说张俊回朝，奏道：“王贵掌兵日久，恐生异心。臣举田师中可代。”高宗遂降旨以定江军节度使田师中，升鄂州御前诸军都统制。田师中至军营，谓众将道：“王将军另调福建，今后军务悉听本帅节制。”王贵交出印信，双手颤抖，不能自持。王贵心中暗道：“我为自保构陷岳帅，今竟遭削权，岂非天报！”王贵赴任福州，命亲随紧闭府门，于后堂设香案，供岳飞神位。王贵深夜伏地泣道：“元帅英灵垂鉴，昔日张俊威胁，王贵贪生畏死，铸此大错。”以头抢地，哭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