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梦中奇遇（2/2）
李逵刚冲出庄门，迎面便撞见一个彪形大汉，生得身高八尺，面如锅底，手持朴刀，身后跟着十来个持械泼皮那大汉将朴刀往地上一杵，厉声喝道：“黑杀才！我这些兄弟与你何冤何仇，竟下这般毒手！”李逵闻言大怒，也不答话，抡起板斧便砍。二人斗了二十余合，那大汉渐渐力怯，刀法散乱。忽见他虚晃一招，隔开双斧，转身就逃。李逵哪肯放过，大喝一声：“撮鸟休走！”迈开大步紧追不舍。李逵追过一片松林，眼前豁然开朗，竟现出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笙箫鼓乐之声不绝于耳。那大汉奔至殿前，突然将朴刀一抛，钻入人群之中，李逵赶到时，早已不见踪影。
李逵正自惊疑，忽闻殿上黄门官高声宣喝：“李逵不得无礼！速速觐见！”这一声喝如醍醐灌顶，李逵猛然惊醒，思索道：“这不是东京皇城文德殿么？前日才随宋公明哥哥在此面圣。”他慌忙将板斧别在腰间，整了整破烂战袍，趋步上前。九重丹陛之上，徽宗皇帝端坐龙椅，文武百官分列玉阶两侧，金瓜武士执锤而立，殿角铜鹤吐着袅袅香烟。李逵见此情形，扑通跪倒，端端正正拜了两拜，忽又暗忖：“阿也！朝见天子该行三拜礼，少了一拜！”正自懊恼，却听天子温言问道：“李逵，朕闻你方才杀伤多人，是何缘故？”这黑旋风伏地答道：“启禀陛下，那伙撮鸟强抢民女，俺，臣一时气不过，就都砍杀了。”说着竟结巴起来。哪知天子抚须笑道：“卿家路见不平，为民除害，实乃义勇之举。朕赦你无罪，特授值殿将军之职。”李逵闻言大喜，铜铃眼瞪得滚圆，心中暗喜道：“原来官家这般英明，俺还当他是个糊涂傻子！”当下咚咚咚连磕十几个响头，震得殿砖嗡嗡作响。两旁文武见状，有的掩口而笑，有的摇头叹息。李逵却浑不在意，起身叉手立于武班之末。偷眼望去，但见殿角站着个黄袍秀士，正冲他微笑，那逃走的彪形大汉，竟穿着禁军服饰，被杀的那些泼皮，都在殿下跪着听宣，正疑惑间，忽听天子又道：“李将军且近前来。”
李逵正要上前听封，忽见殿前四名紫袍大员齐刷刷跪倒。定睛一看，正是蔡京、童贯、高俅、杨戬。那蔡京手捧玉笏，阴声道：“启奏陛下，今有宋江统领大军征讨田虎，却日日饮酒作乐，逗留不进。”话音未落，李逵早已气得须发倒竖，面皮紫涨，吼道：“放你娘的狗屁！”声如雷霆，震得殿瓦簌簌作响，殿前官怒喝道：“休得无礼！”李逵不管不顾，骂道：“我宋公明哥哥为朝廷出生入死，征讨辽国，折了十二个兄弟，如今又来征讨田虎。你们这些腌臜泼才，躲在汴梁城贪生怕死。”李逵越想越怒，眼中血丝密布，突然暴喝一声：“先杀你这误国的老贼！”一个箭步窜到太师蔡京面前，手起斧落，那蔡京还未来得及惊呼，一颗白头已然滚落丹墀。李逵踩住蔡京头颅骂道：“你这老匹夫，害得多少好汉家破人亡！”转身见枢密使童贯要逃，李逵大步赶上：“阉狗休走！”斧光闪过，童贯连人带玉笏劈成两半。血雨中李逵厉声道：“当年来打俺们，可曾想到今日！”只见高俅吓得瘫软在地，李逵一把揪住他的蟒袍：“高太尉，还认得俺梁山好汉么？俺铁牛今日便要为林教头主持公道！”斧刃自下而上，将高俅从胯至顶一分为二。李逵还不解气，再加一斧，骂道：“这一斧，替杨志哥哥讨还宝刀之恨！”最后瞥见杨戬躲在龙柱后，李逵双斧齐出：“你这奸贼看斧！”但见寒光交错，杨戬连人带柱断为三截。
只见四颗头颅在玉阶上乱滚，鲜血溅满蟠龙柱。李逵持斧厉喝：“陛下，休听奸臣谗言！俺宋哥哥连破三城，正要进兵，怎容这些鸟人污蔑！俺今日正好除了这四害！”只见满朝文武惊得魂飞魄散，文官瘫软在地，牙关打颤，武将按剑却不敢上前，金瓜武士两股战栗。李逵将血斧往地上一扔，空着手说道：“哪个不怕死的来拿俺？”又见无人敢应，李逵仰天大笑道：“痛快！这四个祸害今日总算除尽！俺这便去告知宋哥哥！”说罢大踏步下殿，所过之处百官避让。行至宫门，忽见那黄袍秀士倚着朱漆大门，抚掌大笑，眼前景象骤变，金銮殿宇尽皆消散，又回到了那座青山之前。那黄袍秀士依旧立于山坡，麈尾轻拂，道袍飘飘，面上含笑，目露玄机，那秀士迎上前道：“将军这番神游，可还痛快？”李逵拍着胸脯道：“不瞒大哥，俺方才在梦里砍了蔡京、高俅四个奸贼的脑袋！”说罢哈哈大笑，秀士道：“原来如此。贫道本是云游之人，近日途经汾沁，感念将军等忠义之心，特有一言相赠。宋公明征讨田虎，需记这十字真言。”只见他麈尾一甩，在虚空中划出十个金光大字：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秀士连念五遍，声如金玉，李逵虽不识几个字，却觉其中必有玄机，便跟着一字一顿地念诵。说来也怪，这十字竟似烙在心头般，再难忘记。
李逵正待追问那十字要诀的奥妙，却见那秀士忽然抬手指向松林深处，口中道：”将军且看，那青石上坐着的老婆婆。”李逵闻言急忙转身望去，但见松林深处雾气氤氲，隐约可见一方青石轮廓。待他再回头时，那秀士已然不见踪影，唯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李逵心中惊疑，暗自思忖：“这先生去得恁般迅疾！待俺去林中看个明白。”说罢便迈步向林中行去。行不过数十步，果见一方青石上坐着个老婆婆，但见她白发蓬乱如霜雪，衣衫褴褛似蓑衣。李逵近前仔细端详，忽觉浑身一震，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分明是他日夜思念的老娘！“娘啊！”李逵这一声呼唤撕心裂肺。他颤抖着伸出粗糙的大手，却不敢轻易触碰，唯恐又是幻梦一场。那老妇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忽然闪现光彩：“铁牛，我苦命的儿啊。”李逵按捺不住，一把将老娘的身躯搂入怀中，那轻如柴薪的身子令他心如刀绞。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老娘肩头：\娘啊！您这些年去了何处？铁牛回沂岭寻娘，只见血迹不见人，只道娘亲被大虫害了。\说到伤心处，已是泣不成声。老娘颤巍巍抬起手，抚上李逵的面颊：\儿啊，娘其实一直在此处，从未离开。\话音未落，忽听得松涛骤起，一声虎啸惊得落叶纷飞。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直扑老母而来，李逵怒目圆睁，双斧猛然劈出，不料用力过猛，斧刃只劈中虚影，身子却向前栽去。额头撞得生疼之际，犹自喃喃道：\娘亲莫怕，大虫已经走了。\
李逵猛然惊醒，拍案大喝道：“呸！原来却是黄粱一梦，倒也痛快！”众兄弟见他这般情状，俱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笑问道：“铁牛兄弟，做的什么好梦？竟欢喜得这般模样？”李逵一抹脸上泪痕，先说起梦中得见老母之事：“俺娘原来不曾被那大虫害了，正待细说别后情由，却被那畜生打断。”众人听得此言，想起李逵往日为母杀虎的往事，俱都叹息不已。鲁智深拍着李逵肩膀道：“兄弟孝心感天，故有此梦。”武松亦道：“想必是伯母在天之灵，特来与兄弟相会。”继而说到怒杀强抢民女的恶徒，又踢翻酒桌时，鲁智深、武松、石秀三个拍案叫绝：“痛快！”李逵越发得意：“还有更痛快的哩！”便将梦中大闹金銮殿，斧劈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大奸臣之事细细道来。众人听罢，齐声喝彩：“痛快！真个痛快！这一梦做得值了！”宋江忙劝道：“众兄弟低声，梦中之言，何必当真。”李逵正说到兴头上，撸袖挥拳道：“杀这几个奸贼算什么？俺这辈子从未这般畅快！哦，还有一桩奇事，要禀明哥哥。”便将黄袍秀士传授“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十字要诀之事说了。宋江、吴用细细推敲，却难解其意。安道全听得“琼矢镞”三字，似有所悟，正欲开口，忽见张清使个眼色，便会意微笑，缄口不言。当下众人酒阑人散，各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