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壶关山士奇（上）（2/2）
却说那壶关之地，原在太行山之东麓，其山势蜿蜒，恰似一尊壶，故汉时便于此地设立关隘，名曰壶关。山东侧有回雁峰，与壶关山麓紧紧相连。壶关正处两山夹峙之间，地势险要，离昭德城南八十里之遥，实乃昭德之咽喉要道。上有田虎麾下猛将八员，领精兵三万，严阵以待，守护此关。那八员猛将，分别是：
山士奇、陆辉、史定、吴可成、
袁景达、云宗武、伍肃、竺敬。
且说那山士奇，本是沁州富户子弟，生得虎背熊腰，膂力绝伦。自幼不喜诗书，专好使枪弄棒，终日里打熬筋骨，练就一身惊人武艺。彼时沁州有个贪酷官吏，唤作钱文，惯会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直逼得黎民典妻卖子，怨声载道。这日钱文又强夺民田，将佃户打得血肉模糊。恰被山士奇撞见，怒从心上起，径闯入公堂理论。那狗官冷笑道：“区区草芥小民，也敢来虎口捋须？”喝令左右衙役持械围打。山士奇勃然大怒，猿臂轻舒，竟将衙前石狮子举过头顶掷去，吓得众差役魂飞魄散。钱文见势不好，掣出腰间佩刀便刺，反被士奇劈手夺过。正待教训，忽闻后堂隐隐有女子啼泣之声，原是这狗官囚禁的良家妇女。山士奇眼中喷火，浑铁棍带着风声砸下，那贪官天灵迸裂，鲜血溅满明镜高悬匾额。自此山士奇亡命江湖，夜行昼伏。行至太行山麓时，恰遇田虎帐下探马，见他独斗群狼，铁棍横扫如风卷残云，惊为天人，遂引荐入营。后因单枪匹马剿杀官军斥候，斩获十七颗首级悬于马鞍，方得田虎另眼相待。他手中那条浑铁棍，足有四十八斤重，舞动时虎虎生风，寻常人莫说使唤，便是挪动也难。
且说山士奇镇守壶关，忽闻盖州陷落，心下暗忖：“盖州既失，宋军必来犯我关隘。”遂日夜操练兵马，秤马厉兵，将关隘守得铁桶相似。这日正与众将商议军务，忽见探子滚鞍下马，急报：“宋军先锋已至关南五里安营！”山士奇听罢，虎目圆睁，即刻点齐一万精骑，会同史定、竺敬、袁景达三员骁将，顶盔贯甲，各执兵刃，率军出关迎敌。两军对峙，先是弓弩齐发，箭如飞蝗，各自稳住阵脚。只见北阵门旗开处，一将跃马而出，正是山士奇。山士奇喝道：“尔等梁山草寇，不过水洼里的小贼，也敢来犯我边疆！”话音未落，宋军阵中早有一将飞马而出，正是豹子头林冲。林冲厉声喝道：“助纣为虐的匹夫！如今朝廷天兵到此，还不速速倒戈卸甲，更待何时！”说罢挺起蛇矛，催动战马，直取山士奇。两员虎将霎时战作一团，但见浑铁棍舞动似乌云压顶，丈八矛翻飞如银蛇吐信。一个似泰山压顶，棍带风声震耳，一个如蛟龙出海，矛挟寒光摄魂。两边军士看得呆了，二将你来我往，战经五十余合，竟是旗鼓相当。林冲心中暗赞：“好个山士奇，果然名不虚传！”竺敬见山士奇久战林冲不下，当即拍马舞刀，前来助阵。张清挺枪出马相迎，二人刀来枪往，战作一团。这竺敬刀法精熟，招招狠辣，张清勉强支撑二十余合，只觉臂膀酸麻，枪法渐乱，只得虚晃一枪，拨马败走。竺敬哪里肯舍，纵马紧追不舍。张清暗取锦袋中飞石，忽地扭身，喝声“着！”那石子正中竺敬鼻梁。这一石打得鼻骨粉碎，鲜血迸流，竺敬眼前金星乱冒，手中大刀坠地。张清回马欲刺，北阵史定、袁景达二将早已飞骑抢出，死命救回竺敬。关上守军见折了一将，恐山士奇有失，急鸣金收兵。此时山士奇与林冲已战至七八十合，犹自难分高下。宋江见天色向晚，亦传令收兵。
次日拂晓，林冲、张清二人至中军帐请命。林冲抱拳道：“末将愿再战山士奇，必为哥哥拿下壶关！”张清亦道：“昨日小胜一阵，今日正好乘势进兵。”宋江沉吟片刻，叮嘱道：“二位贤弟切莫轻敌。即便得胜，也不可贸然攻关。”遂拨五千精兵，命索超率军在后接应。辰牌时分，宋军在关下摆开阵势，众军士擂鼓呐喊，骂声震天。怎奈关上旌旗寂然，任凭宋军如何叫骂，只是闭门不出。将至午时，烈日当空，宋军已显疲态。林冲正欲传令收兵，忽闻关内一声炮响，震得地动山摇。只见关门洞开处，山士奇一马当先杀出，左有伍肃，右有史定，吴可成、袁景达各率精兵压阵，二万大军涌下关来。林冲急对张清道：“贼人好生狡诈，故意等我军疲乏方才出战。今日唯有死战！”当下宋军强打精神，重新列阵。林冲挺起丈八蛇矛，胯下战马长嘶一声，直取敌阵。伍肃拍马舞刀相迎，两般兵刃在半空相撞，迸出点点火星。那边厢山士奇抡动混铁大棍，带着呼啸风声砸向张清，张清不慌不忙，手中梨花枪堪堪挡住。吴可成、史定二将各挺长枪，左右夹攻索超，索超金蘸斧舞得密不透风，竟是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七员大将捉对厮杀，战至二十余合，林冲忽然大喝一声，蛇矛直刺伍肃心窝。伍肃慌忙招架，却不料林冲这一招乃是虚招，矛头忽转，直取咽喉。只听噗的一声，蛇矛贯穿伍肃咽喉，将其挑落马下。
吴可成、史定双战索超，早已力不从心，忽见伍肃被林冲刺落马下，史定心中大骇，急中生智，故意露出肋下破绽，待索超挥斧来攻时，猛地一勒马缰，转身就往本阵逃去。吴可成见势不妙，刚要抽身，却见索超那柄金蘸斧已挟着风声劈到面前，斧刃过处，甲胄碎裂，血肉横飞。山士奇见连折二将，心知不妙，急忙拨转马头，望关上逃去。张清眼疾手快，从锦囊中摸出飞石，喝声“着！”石子破空而至，正中山士奇脑后盔缨，山士奇只觉脑后生风，吓得魂飞魄散，伏在马背上仓皇逃窜。袁景达慌忙率军接应，却被林冲率领大军冲杀过来，北军顿时旌旗倒卷，兵刃抛荒，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山士奇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关内，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严，宋军先锋已杀到吊桥边上。眼看就要抢入城门，忽听关上梆子响处，箭如飞蝗般射下，更有滚木礌石砸落。宋军阵型大乱，林冲正指挥间，冷不防一箭射来，射穿甲叶，正中左臂。众将见主将受伤，急忙护住林冲，掩护撤退。好不容易退回大寨，宋江急唤神医安道全前来诊治。幸而林冲披挂的是连环锁子甲，箭簇入肉不深。安道全手法娴熟，先冲洗伤口，再敷上金疮药，最后用洁净白布包扎妥当。宋江亲自探视，见林冲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好生将养。
山士奇败回关内，清点残兵，见折损两千余人，又失了伍肃、吴可成两员大将，不由得捶胸顿足。当下召集众将商议，袁景达言道：“宋军势大，非我等独力可挡。不如速报晋王，请求增派援军。”山士奇沉吟良久，叹道：“也只得如此了。”遂修书一封，备述战况，关内兵微将寡，恐难久守，恳请速派良将增援。山士奇差心腹小校三人，各藏密信，分三路连夜出关，往威胜晋王田虎处告急。临行前山士奇亲自叮嘱：“此关乎壶关存亡，务必面呈晋王。若遇宋军巡哨，宁可吞了书信，也不能落入敌手。”那小校领命而去，趁着月色朦胧，从关后小路潜行。山士奇在关内来回踱步，忽然停下脚步，对众将说道：“我想到一个破敌之策。回雁峰上的唐斌、文仲容、崔埜、乜恭四位将军，个个都是能敌万人的猛将，号称四力士。若能说动他们率领精兵从山间小道绕到宋军背后，与我等约定时间，以炮声为号，我等开关出兵，前后夹击，必能大败宋军。”史定听了却面露难色道：“将军此计虽好，只是回雁峰的人马向来独善其身，与我们又素不相识，恐怕不来救援。”山士奇斩钉截铁道：“事到如今，顾不得这许多了！”他立即命人准备黄金百两、明珠一斛，亲自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说明唇亡齿寒的道理。特意挑选了三名机灵的小校，让他们分别从不同小路秘密上山。临行前，山士奇将三人叫到密室，低声嘱咐：“见到四位力士，一定要说清楚，若是壶关失守，宋军必定攻打回雁峰。不如趁宋军立足未稳，联手出击。”三个小校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