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屠龙手孙安（下）（2/2）
此时孙安在阶下恭候多时，见真人召见，忙上前参拜。罗真人目运金光，上下打量孙安片刻，忽然叹道：“好个九湾龙王！”孙安愕然不解，说道：“真人莫不是说的绰号？在下绰号本是屠龙手，与九湾龙王可不相干。”真人却挥袖道：“将军且先退下，此中缘由，日后自明。”待孙安退出殿外，真人对公孙胜与乔道清低语道：“此人乃九湾龙王转世，当应在淮西之战。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等断不可向他提及。”忽见殿外云海翻腾，真人掐指一算：“时辰已至。”唤来黄巾力士吩咐道：“送三位檀越回去。”临别之际，真人凝望云下尘世，幽幽长叹：“卢俊义与孙安，本如棋逢对手之将星，各展风采。可惜时逢乱世，生不得其时，死不得其所。”话音未落，一阵清风卷过，真人身影已悄然隐入丹霞之中。回程云头上，乔道清摩挲着新得的法宝，爱不释手。忽见孙安腰间双剑映出龙形光影，蜿蜒游动，若隐若现。公孙胜心中暗忖：“难怪真人称其为九湾龙王，此中定有玄机。”此时祥云已降在宋营辕门，只见宋江领着众将正在焚香祷告，祈求上苍庇佑。吴用迎上前，笑道：“三位仙踪缥缈，神龙见首不见尾，可羡煞我等凡夫了！”孙安挠头憨笑，全然不知自己身负的天机。
次日清晨，宋江升帐召集众将议事，命萧让即刻起草奏章。萧让取来上等宣纸，亲自研墨润笔，将收复晋宁、昭德二城的战事详细写明，孙安劝降乔道清等功绩。吴用在旁指点，将六处州县所需官员的才干要求一一说明。宋江仔细审阅后，取出先锋印郑重盖上，又以火漆密封。戴宗早已准备妥当，将文书妥善包好，绑在贴身的油布袋中。临行前，宋江拉着戴宗嘱咐：“此番进京，宿太尉若问起乔道清之事，你需说明他是诚心归顺，助我军大破田虎。”戴宗点头应下，当即施展神行术启程，身旁一个随行军士，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大营。途经校场时，正遇见孙安在操练新降的士卒。戴宗匆匆拱手道：“孙将军放心，二位归顺之事，我定当如实禀报。”说罢便疾驰而去，转眼间已消失在官道尽头。戴宗一路疾行，渡黄河如履平地，翻山岭似走坦途。每到驿站只是稍作歇息，即刻启程。次日拂晓时分，戴宗已抵达东京城外。
戴宗抵达宿太尉府邸时，正值太尉在府中处理政务。戴宗在府门前遇见当值的杨虞候，连忙上前拱手行礼，从怀中取出十两纹银悄悄递过，低声道：“有劳虞候行个方便，这是宋先锋的一点心意。”杨虞候掂了掂银子，脸上露出笑容：“头领稍候。”说罢转身入内通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杨虞候快步走出，高声道：“太尉有令，传戴头领进见！”戴宗整了整衣冠，跟随杨虞候穿过三重院落。只见宿太尉端坐在正厅紫檀木案后，正在拆阅那封火漆密信。厅内烛火通明，照得宿太尉腰间金鱼袋熠熠生辉。戴宗上前行了大礼，宿太尉放下书信，抚须道：“戴头领来得正是时候！如今朝廷正为河北战事忧心，这捷报可谓雪中送炭。”说着示意侍从看座，“宋先锋信中提及要补六处州县官员，此事本官自当速办。只是那乔道清当真诚心归顺？”戴宗道：“乔道清此人大可放心，已与我公孙一清道长结为师兄弟。”太尉闻言颔首，忽闻更鼓声响，已是巳时。他起身走到厅前石阶上，望着院中盛开的牡丹，对戴宗道：“本官明日早朝便上奏官家。只是淮西王庆近来蠢蠢欲动，恐怕又要你等。”话未说完，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在太尉耳边低语几句，戴宗知趣告退，随杨虞候出了府门。
原来昨日紫宸殿白玉阶前，蔡京蟒袍微振，笏板高举道：“臣启陛下，宋江征讨月余，折损精兵上万，实乃丧师辱国，当槛送京师问罪！”童贯立时接道：“梁山贼寇狼子野心，前日竟私放伪晋官员，其罪当诛九族。”高俅阴恻恻补上：“臣闻田虎军中流传宁逢阎罗，莫遇宋江之语，可见其残暴更甚反贼。”徽宗手中朱笔微颤，宣纸晕开一团胭脂红。忽见文德殿待制陈瓘越班而出，此公乃元丰二年黄裳榜进士，当年曾与章惇廷辩新法利弊，此刻峨冠博带凛然如松：“臣剑南陈瓘，冒死进本！”黄门侍郎接过奏匣，内藏壶关守将唐斌降表，并附田虎麾下投降将帅盟誓图表。陈瓘又上奏一本，蔡京瞥见奏本封皮“尊尧录”三字，此乃陈瓘所着，日前众多官员都已看过，追述神宗皇帝与王安石“尧舜君臣相得”旧事之书。当即厉喝：“陈莹中！尔以神宗为尧，置今圣于何地？”陈瓘声震藻井，道：“《尚书》有云，稽古尧舜，陛下践祚时亲诏当绍述父兄之志，臣不过奉旨修书！”这里宿元景在太尉府，正逢杨虞候送来蔡党新拟的弹章，说道：“陈瓘借修史讥讽朝政，其罪当比苏轼乌台诗案。\那边陈瓘突然来访，宿太尉迎入，陈瓘叹道：“吾今日朝会，便是教蔡京知晓，他能碎碑禁史，却灭不得天地人心。”杨虞侯道：“太尉明鉴，这宋江之事倒是还好，只是陈瓘大人操之过急，又上《尊尧录》。蔡京却拿此做文章，说陈瓘尊神宗为尧，实乃暗讽当今天子，意在离间君臣。”宿太尉道：“此事我自有道理，明日先奏宋江捷报，待圣上高兴了，陈大人自然无事。”
次日卯时，宿太尉入得宫阙，至文德殿谒见道君天子。彼时文武百官皆列于阶下，宿太尉三拜九叩，山呼万岁毕，遂将宋江所报启奏圣上，言道：“宋江等奉旨征讨田虎，自出师以来，前前后后计克复六府州县之地，今特遣人赍捧捷表，以奏天听。”天子闻奏颜大悦。宿元景复又奏曰：“臣闻正言陈瓘曾撰《尊尧录》一篇，其意以先帝神宗为尧，陛下为舜，此乃尊崇先帝之举，何罪之有？且陈瓘素性刚正，不阿权贵，遇事敢言，素有胆略，若陛下加封其官爵，敕令其往河北监督兵马，必能成大功也。”天子闻奏，颔首道：“卿言甚是。”遂即降旨：“陈瓘于原官上加升枢密院同知，着其为安抚使，统领御营军马二万，前往宋江军前督战，并赐银两，以犒劳将佐军卒。”当下朝散，宿太尉回至私第，即唤戴宗至前，道：“汝可速回昭德城，将吾回书并圣旨交付宋江。”戴宗已知圣旨已降，遂拜辞宿太尉，离了东京，作起神行法，次日已至昭德城中。往返东京，不过四日。宋江正在帐中整点兵马，商议进征之事，忽见戴宗归来，忙问曰：“奏闻之事，如何？”戴宗遂将宿太尉回书呈上。宋江拆开视之，书中备细，一一对众头领说知。众头领闻之，皆曰：“难得陈安抚恁般肝胆，我等在此出力，亦不枉矣。”宋江遂传令曰：“待接了敕旨，然后进征。”众将遵令，即在城中屯住，以待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