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琼矢镞琼英（中）（2/2）

琼英正欲挥军乘胜追击，忽听得山坡后一声炮响，突地转出一彪军马，当先两员大将，正是豹子头林冲与屠龙手孙安，身后跟着步军统领黑旋风李逵等一干好汉，奉了宋江将令前来接应。两军相遇，顿时鼓声如雷，那边林冲挺着丈八蛇矛，一马当先，见对阵是个女将，当即大喝道：“无知泼贱，安敢抗拒天兵！”琼英更不答话，纤手紧握方天画戟，催动胯下银鬃马，直取林冲，林冲挺矛相迎。战不十合，琼英佯装力怯，虚晃一戟，拨马往东便走。林冲杀得性起，纵马紧追不舍。孙安在阵前望见琼英旗号，想起她飞石绝技，急得大叫：“林教头小心，休要追赶！”声犹在耳，却见两骑已如离弦之箭，在草地上飞驰，八个马蹄翻飞，踏得草屑四溅，真似风团般迅疾。琼英偷眼回望，见林冲追得近了，突然左手虚提画戟，右手往绣袋中一探，摸出一枚鹅卵石来。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地扭转身躯，觑准林冲面门，玉腕一抖，那石子破空而出，带着呼啸声直取林冲。好个林冲，果然身手不凡，急忙用矛柄一格，将石子拨开。琼英见一击不中，不慌不忙又取第二枚石子，这次出手更快，真如流星赶月，鬼哭神惊。林冲躲闪不及，被石子正中面门，顿时鲜血直流，只得拖矛败归本阵。琼英见得了手，当即勒转马头，挥军掩杀过来。

孙安正待拍马上前助战，忽见本阵军兵向两侧分开，中间冲出五百精锐步军。当先五员猛将，正是黑旋风李逵、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李逵虎须倒竖，怪眼圆睁，厉声喝道：“那婆娘休得猖狂！”琼英见来势凶猛，不慌不忙从绣袋中拈出一枚石子，玉腕一扬，那石子破空而出，正中李逵额角。怎奈李逵天生皮糙肉厚，虽疼痛难忍，却未伤及筋骨。琼英见石子奈何不得这黑大汉，当即拨马退回本阵。李逵吃痛，愈发暴怒，大吼一声如雷震，挥舞双斧直冲敌阵。鲁智深见状，急忙抡起禅杖，与武松、解珍、解宝一齐杀出接应。琼英在马上看得真切，又取一枚石子，抖手飞出，正中解珍面门。解珍应声倒地，解宝、鲁智深、武松急忙上前救护。李逵却不管不顾，只管向前冲杀，琼英见他来势汹汹，再发一石，又中其额角。这次终将李逵打得头破血流，但这铁打的汉子全然不顾，黑脸上淌着鲜血，仍自挥舞双斧在北阵中左冲右突，杀得北军人仰马翻。那边孙安见琼英退回本阵，当即挥军掩杀过来。恰在此时，邬梨亲率大军赶到，带着徐威等大将，两军混战成一团。鲁智深、武松救起解珍，正要退走，却被北军团团围住。解宝扶着受伤的兄长，行动不便，北军趁机撒出绊马索，将兄弟二人双双绊倒，生擒活捉而去。南军步兵见折了将领，顿时阵脚大乱，纷纷败退。

孙安见战况不利，当即奋起神威，一马当先杀入敌阵。正遇北将唐显挺枪来战，孙安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寒光一闪，只一合便将唐显斩于马下。北军众将素知孙安勇猛，见唐显丧命，顿时胆寒，纷纷退避。孙安趁势单骑突进，喝令弓箭手上前，对准邬梨便是一阵箭雨。邬梨猝不及防，脖项中箭，翻身落马。徐威等将拼死相救，才将邬梨扶上马背。琼英在阵前望见义父中箭，急令鸣金收兵。北军阵形不乱，徐徐而退。恰在此时，南面又杀来一支宋军，当先一将银盔绿袍，正是没羽箭张清。原来张清在寨中闻报，说北阵有个善使飞石的女将连伤数将，想起梦中之事，当即禀过宋江，披挂上马，率军前来接应，欲要一睹那女将真容。待张清赶到阵前，琼英已护着邬梨转入长林，往襄垣方向退去。张清立马怅望，但见远处绣旗隐现，佳人倩影已杳。张清心中怅然若失。那边孙安已收拢兵马，前来相见。两军合兵一处，各自收兵回营。

武松与李逵二将，先前在北军阵中杀得性起。那黑旋风李逵抡着两把板斧，如疯虎般冲入敌阵，武松恐他有失，急忙挺起镔铁戒刀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到襄垣城下。正见北军押着被缚的解珍、解宝兄弟欲要进城，武松大喝一声，与李逵双双杀出，砍翻押解军士，夺回二解。不料北军大队赶来，又将二解夺去。武松、李逵虽奋力厮杀，终究寡不敌众，只得再杀开一条血路，空手而回。混战之中，却不见了鲁智深踪影。这边宋江正在大帐升帐议事，先令神医安道全为王英疗伤。众将围看时，见王英不只腿伤严重，头脸也因坠马磕得血肉模糊。安道全为王英敷好金疮药，又去为林冲医治面伤。宋江闻报解珍、解宝被擒，正自忧心忡忡，忽见武松、李逵满身血污闯入帐来。武松将方才血战经过详细禀报，说到未能救回二解时，打虎英雄也不禁含泪。宋江急令四下寻找鲁智深下落，又命安道全为李逵医治头上石伤。此时天色已晚，宋江只得下令紧闭寨门，严加戒备。次日黎明，探马回报仍未寻得鲁智深踪迹，宋江忧心如焚，再派乐和、段景住、朱贵、郁保四各率轻骑四出搜寻。本欲即刻攻城，奈何林冲、王英等大将俱都负伤，只得暂缓攻势。那边襄垣城中也城门紧闭，高挂免战牌。

两军对峙已过二日，郁保四在巡哨时拿获一名奸细，押解回营。孙安定睛一看，认得此人正是北军总管叶清，立即向宋江禀道：“此人乃总管叶清，素来重义，今独自出城，必有隐情。”宋江即命松绑，唤至跟前。叶清跪地连连叩首道：“有机密事禀告，乞元帅屏退左右。”宋江坦然道：“我这帐中兄弟，皆可推心置腹，但说无妨。”叶清这才细细道来：“邬梨前日中了孙安将军之箭，那箭上淬了毒药，如今毒发昏迷，城中太医束手无策。小人借寻医问药为由，特来报信。”说着，又将仇申夫妇遇害始末，琼英忍辱负重之事，一一道来。说到动情处，不禁哽咽难言。宋江听罢，正自犹疑，忽见安道全上前道：“真乃天定姻缘！”便将前事娓娓道来：“彼时张清将军忽染怪疾，小弟诊治方知是七情所伤。再三询问，他才说出曾梦一秀士引他去教女子飞石，说是宿世姻缘。今日叶清所言，竟与张将军梦境一一吻合！”吴用闻言抚掌道：“既如此，何不成全这段姻缘？”宋江沉吟道：“只是二将尚在城中。”叶清忙道：“二位将军安然无恙，小人恐其受伤，已假传将令，暂且收监优待。”

宋江听罢叶清所述，又召降将孙安细问。孙安禀道：“小将颇闻得琼英不是邬梨嫡女。孙某部下牙将杨芳与邬梨左右相交最密，也知琼英备细。叶清这段话，决无虚伪。”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呈上，又道：“近日更探得一件紧要军情。那田虎见我军势大，已密遣心腹大将山士奇为使，携重金北上黄龙府，欲结连金国为外援，只是一些忠义之士不服，因此还未成行。”吴用接过密信细看，脸色骤变：“此事当真？”孙安肃然道：“千真万确。田虎手书，许以割让河北数州为礼，邀金兵南下共抗天兵。”帐中诸将闻言，无不骇然。宋江拍案而起：“好个卖国奸贼！”吴用捻须沉声道：“兄长且听小弟细说。去岁我等奉旨征辽，大破兀颜光统军，剿灭辽国精锐。不想辽国经此一败，国力大损，反被女真所乘。那金主完颜阿骨打趁机举兵，克辽阳，如今已占据辽东全境。辽主仓皇西逃，契丹江山已是风雨飘摇。更可虑者，金人狼子野心，早有南侵之意。田虎此贼若真与金国勾结，割让边关要隘，则金兵铁骑可长驱直入，直捣中原。届时莫说河北之地，便是汴梁城也危如累卵！”叶清再拜于地：“元帅明鉴！郡主自幼立志报仇，近日更探得田虎此等卖国行径，今邬梨伤重，城中混乱，正是天赐良机。”

吴用对宋江附耳道：“天助我也！要夷田虎族，须谐琼矢镞，正应在此处。我军虽分三路进剿，然若田虎真引金兵南下，恐成腹背受敌之势。即便金兵不至，田虎穷途末路时必降金国，届时边关要隘尽落敌手，后患无穷啊！”宋江闻言，额上渗出冷汗：“军师所言极是。去岁征辽虽胜，却使金人坐大。今日若再纵容田虎通敌，我等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吴用点头道：“为今之计，当借琼英之手除之。一来可全其孝道，二来可绝金人南侵之路，三来张将军梦中姻缘，正应在此。此乃天意，不可违也！”宋江恍然大悟，当即密召张清、安道全、叶清三人入后帐议事。安道全先将张清去冬染病之事详述：“彼时张将军忽患怪疾，小弟诊脉，竟是七情所伤。再三询问，方知他梦见一秀士引他去教一女子飞石，说是宿世姻缘。如今看来，那女子分明就是琼英郡主。”叶清道：“郡主飞石之术，正是梦中所学。今日思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四人商议至三更时分，终于定下连环妙计。临别时，宋江执叶清手叹道：“将军此行，非但全郡主孝心，更系天下安危。他日功成，必当奏明圣上，厚加封赏。”叶清肃然道：“末将但求诛杀国贼，以谢天下，岂敢贪功？”正是：

飞石能破千军阵，红丝暗系两国安。

除奸正可全忠孝，定计还须仗义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