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征王庆（1/2）

再说那东京城中，徽宗皇帝已颁下诏敕，差遣钦差，赍捧圣旨前往河北，宣谕陈瓘、宋江等即刻班师回朝。次日清晨，徽宗皇帝驾临武学观阅。百官早已齐集武学正堂，按品秩列班等候。那蔡京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上，正高谈阔论用兵之道。众官员无不躬身倾听，唯恐漏了一字。却见班中有一官员，身着服色，仰面直视屋角梁椽，对蔡京所言全然不理。蔡京见状大怒，手中茶盏一顿，问左右道：“那仰面视梁者何人？”左右急忙查探，回报此官姓罗名戬，乃云南军达州人氏，现为武学谕官。蔡京闻言，怒气更甚，正欲当众呵斥，忽听殿外净鞭三响，执事太监高声唱道：“圣驾到。”蔡京只得暂压怒火，慌忙起身率领百官出迎。但见徽宗皇帝身着赭黄龙袍，在羽林卫簇拥下缓步而来。众官跪拜山呼，罗戬却仍挺直腰背，只在跪拜时略略低头，起身后又复仰视屋梁。蔡京偷眼瞥见，暗恨不已，却因圣驾在前，不敢发作。徽宗入座后，武学教授开始讲解兵法，那罗戬这才收回目光，专心听讲，殿角铜壶滴漏声声，日影渐移。

道君皇帝听罢武学讲论，正欲起驾回宫，忽见那武学谕罗戬竟不待宣召，径自出班俯伏于丹墀之下，高声启奏：“微臣罗戬，冒死启禀，淮西强贼王庆作乱已历五载，官军屡战屡败。童贯、蔡攸二人奉旨征讨，却全军覆没。此二人惧罪欺君，谎称军士水土不服，擅自罢兵，致使贼势愈炽。”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染血的绢书呈上，“前月王庆攻破臣家乡云安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如今已占据八座军州、八十六县。蔡京身为宰辅，其子蔡攸丧师辱国，方才竟还敢在陛下面前高谈兵事，实乃丧心病狂！恳请陛下速诛奸佞，另选良将征讨，以救黎民，以保社稷！”徽宗皇帝览奏大怒，手中茶盏摔得粉碎，指着蔡京厉声喝问：“竟有此事？”蔡京慌忙跪倒，以头抢地：“老臣冤枉！犬子蔡攸前番上表，确言水土不服。”话未说完，罗戬已冷笑打断：“云安军距淮西不过三百里，何来水土不服？臣有阵亡将士家书为证！”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叠血迹斑斑的家书，徽宗脸色铁青，童贯在一旁抖如筛糠。蔡京忽然老泪纵横：“老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然王庆势大，非童枢密之过，今有宋江等新立大功，何不派其征讨？”徽宗闻言沉吟，怒气稍霁。罗戬还要再谏，却被太监拦住。最终徽宗只责骂几句，便起驾回宫。

次日，亳州太守侯蒙奉诏入京候调，这侯蒙生得清癯儒雅，三缕长须已见斑白。他先至宿太尉府上拜谒，宿太尉设宴相待。席间，侯蒙抚须叹道：“下官当年曾上书请招安宋江，可惜被蔡太师、高太尉所阻。”宿太尉闻言，屏退左右，低声道：“如今王庆作乱淮西，宋江正好班师回朝。侯公何不再上一本？”侯蒙眼中精光一闪，举杯一饮而尽。次日早朝，侯蒙手持象笏出班，朗声奏道：“臣闻童贯、蔡攸征讨王庆，丧师辱国，隐匿不报。今有宋江等将，征辽建功，又平河北，正当用人之际。乞陛下敕封宋江，令其率得胜之师征讨淮西，必能克敌制胜。”徽宗展阅奏章，蔡京在旁听得面色铁青，正要出言阻拦，却见徽宗已拍案道：“准奏！”当即命省院大臣议定封赏。那省院堂上，蔡京党羽虽多，却因圣意已决，只得拟旨。

退朝之后，蔡京、高俅等人在省院密室中商议对策。蔡京阴沉着脸道：“若让宋江班师受赏，再征王庆，我等颜面何存？”高俅捻着胡须冷笑：“太师勿忧，下官有一计。”当即提笔在纸上写下“借刀杀人”四字。杨戬会意，补充道：“王庆麾下猛将如云，不如让宋江即刻赴援禹州，以疲敝之师迎战虎狼之众。”次日，省院联名上奏：“王庆已破宛州，禹州、载州、莱县告急。此三处乃京畿要地，乞敕陈瓘、宋江不必回京，即刻驰援。臣等保举侯蒙为行军参谋，罗戬通晓兵机，可随军参赞。”蔡京在奏章中暗藏杀机，那王庆麾下杜壆人等皆万人敌，更兼军师李助足智多谋。若宋江战败，便可治侯蒙、罗戬举荐不实之罪，若侥幸得胜，也必是惨胜，届时再以损兵折将为由问罪。徽宗不察，朱笔一挥便准了奏。童贯亲自到枢密院签发调兵文书，特意用了加急印信。

侯蒙、罗戬为钦差正副使，赍捧诏敕前往河北宣谕。那殿前早摆开二十口朱漆描金大箱，左边十箱满装五十两一锭的雪花官银，右边十箱堆着云锦、蜀绣等各色缎匹；又有三十副鎏金山文甲、五十匹御厩良驹、百坛泥金封的玉液琼浆，俱用杏黄绫子覆盖。侯蒙跪接圣旨时，瞥见蔡京立在丹墀阴影处冷笑。三百名金枪班禁军已在宣德门外列队，旌旗仪仗排出半里有余。车马行至汴河码头，改乘三艘官船北上。皇宫内苑里，道君皇帝刚搁下朱笔，王黼就捧着新得的山景之图近前：“陛下劳神，艮岳的菊花开得正好。”蔡攸更命太监抬来一座三尺高的珊瑚树：“这是明州刚进献的，放在殿内最是相宜。\皇帝被哄得转怒为喜，乘着步辇往艮岳游赏去了。

且说那侯蒙与罗戬离了东京，一路望河北进发，沿途但见秋色萧瑟，黄叶纷飞，三百禁军护卫着赏赐之物，浩浩荡荡过了壶关险隘，经昭德府时，当地官员设宴相迎，侯蒙却只略饮三杯便催促启程。不一日来到威胜州地界，离城尚有二十余里，忽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队兵马押着囚车迎面而来。正是张清、琼英、叶清三人奉宋江之命，押解田虎等贼首先行进京。那张清眼尖，远远望见钦差仪仗，急忙滚鞍下马，上前与侯蒙、罗戬相见。侯蒙见张清绿袍金甲，英气逼人，不禁抚须笑道：“张将军飞石绝技，老夫在东京早有耳闻。”罗戬则盯着囚车中披头散发的田虎兄弟三个，冷笑道：“乱臣贼子，也有今日。”琼英在旁听得，想起父母之仇，眼眶微红。叶清急忙差快马回城报信，这边张清亲自为钦差引路。那威胜城中，陈瓘与宋江早已得报，当即率领卢俊义等一众将领，整肃衣冠出郭相迎。但见城门处旌旗招展，鼓乐喧天，陈瓘紫袍玉带在前，宋江等皆着戎装在后。侯蒙远远望见，急忙下轿步行，双方在吊桥前相遇，叙礼已毕，一同入城。州衙前早已设下龙亭香案，焚起御赐龙涎香。陈瓘、宋江以下百余将领，按品秩跪成方阵。裴宣身着绯袍，立于阶前高唱拜礼，众将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侯蒙面南立于龙亭之侧，展开黄绫圣旨，将诏书宣读道：

“朕承天命，法祖制以继大统，仰赖股肱之臣共襄盛举。近岁边疆多警，社稷未安，尔先锋使宋江等跋山涉水，历尽艰险，先成北伐之功，复奏平寇之绩，朕心甚慰。今特遣参谋侯蒙赍诏，赐安抚使陈瓘及宋江、卢俊义等金银缎匹、锦袍御酒、名马宝甲，以彰尔功。近因强贼王庆祸乱淮西，侵我城池，戮我黎民，扰我边疆，威胁西京，特敕陈瓘仍为安抚，宋江为平西都先锋，卢俊义为平西副先锋，侯蒙为行军参谋。诏至之日，即刻整军驰援宛州。尔等将士须同心戮力，待荡平贼寇，另有封赏。若所赐钱帛不足，许陈瓘于河北州县库藏中酌情支取，造册上奏。钦此。宣和二年六月。”

侯蒙读罢诏书，陈瓘与宋江等众将三叩九拜，山呼万岁。礼毕，侯蒙命人抬上二十口朱漆大箱，当堂唱名颁赏。先唤陈瓘、宋江、卢俊义三人近前，各赐黄金五百两，排作五列，每列十锭，又赏蜀锦十表里，锦袍用金线绣着蟒纹，御马监牵来的三匹大宛良驹，鞍鞯上缀着珍珠。吴用为首上前领赏，每人白金二百两装填黑漆匣中，彩缎四表里用湘妃竹帘卷着，御酒泥金封口贴着内府朱印。朱武为首各领白金百两，酒瓶略小些，却也系着黄丝绦。阶下军汉们抻长脖子张望，忽见陈瓘挥手招来钱粮官，命开威胜府库，将剩余金银按册分发三军。顿时满城欢呼，有老卒捧着分到的五两银子老泪纵横。

宋江见诸事已毕，唤过张清、琼英、叶清叮嘱：“田虎等贼首干系重大，沿途须经十二处驿站，每处换马不换人。”三人带着三百精骑押解囚车启程时，正遇公孙胜鹤氅飘飘而来，手持麈尾，对宋江稽首：“五龙山龙神庙年久失修，五条龙象鳞甲剥落，乞兄长发心修缮。”宋江当即唤来将作匠人，吩咐用上等青石重塑龙身，金粉勾画龙睛，务必使龙鳞耀日，金目生光。宋江见诸事已定，便唤来戴宗与马灵，吩咐道：“二位贤弟可持我军令，速往河北各州府传谕守城将士，待新任官员到任交割完毕，即刻率部前来听调，共剿王庆。”戴宗系紧甲马，马灵掐诀念咒，二人化作一阵清风去了。不过旬日，各处新官陆续到任，那些守将得了军令，纷纷点齐兵马向威胜集结。宋江又令萧让、金大坚选一方丈二青石，镌刻平田虎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