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征王庆（2/2）
威胜城中张灯结彩，宋清领着百十个伙夫杀猪宰羊，在州衙前摆开二百余桌筵席。正厅上首设着紫檀木交椅，陈安抚身着便服居中而坐，新任太守与侯蒙、罗戬分坐左右，那些州判、推官等佐贰官员个个拘谨，只敢挨着半边屁股落座。宋江领着八十个头领及孙安等河北降将分列两厢，虽除去张清等进京人员，堂上依旧济济一堂。酒过三巡，陈瓘举着夜光杯起身，指着檐下新挂的艾草道：“今日本官得与众位豪杰共度佳节，实乃平生快事。”侯蒙更是亲手为宋江斟满雄黄酒：“将军平定河北，功在社稷。”宋江道：“侯参谋也是旧相识了，去年来梁山招安，那时兄弟们冲撞了参谋，还望不要见怪。”侯蒙道：“哪里哪里。”罗戬虽不善饮，也以茶代酒连敬三杯。那边新任太守看得目瞪口呆。席间渐渐热闹起来，陈瓘叫众人不要拘束，各自去寻人饮酒，不要挤在一处，不能放开喝酒。卢俊义拉着孙安、卞祥的手腕，三只酒碗碰得咣当作响：“当年阵前厮杀，怎想今日兄弟同席！”
关胜与唐斌兄弟四个猜拳行令，关胜青龙偃月刀与崔埜的丈八蛇矛并排靠在柱下。唐斌取笑道：“这正是汉末关云长和张翼德的兵器，只是缺了个刘玄德的双剑，不如去把孙安将军的镔铁双剑取来，凑一个桃园三结义！”老四乜恭听了，当即起身，来找孙安，把原委说了，卢俊义、孙安、卞祥三个听了大笑，齐声说好。孙安把双剑奉上，乜恭把双剑和青龙刀及丈八蛇矛放在一处，前面摆了一坛酒。众人云集来看，听唐斌说这个桃园三结义，笑声震天。这边林冲和山士奇对饮到第三坛时，竟比起枪法来，各自手中拿着筷子舞得呼呼生风。最热闹还数西廊下，鲁智深扯开直裰，露出脊背上花绣，正与安仁美扳腕子，震得案几吱呀作响，武松连饮十碗后面不改色，惊得栢森等降将连连作揖，自愧不如。那边李逵醉得趴在桌上，还嘟囔着要再战三百回合，忽然沉沉睡去。旁边扑天雕李应道：“这黑厮又不知道去哪处梦中仙境游玩了。”
偏厅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公孙胜与乔道清论道，麈尾拂过香炉，带起缕缕青烟，马灵演示风火轮，一步竟从屏风这头迈到那头，樊瑞捧着天书请教，四个道人谈得天花乱坠。忽听得院中哗然，原来是鲁智深扳腕子赢了，正举着酒坛痛饮，酒水淋得满头满脸。陈瓘在正厅瞧见，非但不恼，反叫侍从再送御酒过去。吴用趁机凑到侯蒙耳边：“参谋可知蔡太师、高太尉近来动静？”侯蒙借着斟酒掩住口型：“他叫我等一起去讨伐王庆，不让进京，便是疲敝之策。”吴用道：“疲敝之策倒是无妨，我军有二位法师在，便可风云变幻。”直至三更鼓响，月过中天，宴席才渐渐散去。仆役们收拾残羹时，发现鲁智深醉倒在假山后，鼾声如雷，李逵抱着石狮子说醉话，武松却还清醒，正帮小校们拾掇兵器。后堂烛光犹亮，宋江亲自送陈瓘等人上轿，侯蒙临行前突然握住宋江手腕：“将军此去淮西，务必小心堤防。”
次日拂晓，宋江与吴用在帐中点视兵马。但见威胜城外营帐连绵二十余里，各营炊烟如柱，直上青天。吴用手持花名册，将各营军马分作前、中、后三军：前军以关胜为先锋，率五千铁骑开道；中军由宋江亲领，卢俊义、公孙胜等护持帅旗；后军派呼延灼押运粮草，首尾相衔。陈瓘的紫罗伞盖已立在城门口，新任太守带着众官摆下钱行酒。宋江饮过三杯，忽然下马对百姓长揖到地：“宋某治军不严，若有滋扰之处，万望海涵。”惊得老农们慌忙还礼，几个白发老者竟涕泪纵横。大军开拔时，沿途景象出人意料，各村镇百姓早在路旁设下香案，过壶关时，山民将新摘的梨子用竹筐装了，从崖上缒下来劳军。孙安在马上看得眼眶发热，对卞祥叹道：“昔为贼时，哪见过这般景象？”行至沁水畔，但见两岸枫林尽染，恰似凯旋旌旗。忽有数十乡绅抬着钱粮特产赶来，陈瓘在轿中见此情景，对侯蒙道：“古称箪食壶浆迎王师，今始见之。”侯蒙却望着远处山道上几个鬼祟人影，正说话间，前方鼓乐大作，原是泽州太守亲率官员出城十里相迎。当夜驻跸城外，宋江严令不得入城扰民，士卒们就在野地埋锅造饭。如此晓行夜宿，不觉已近黄河。
且说张清与琼英、叶清押解陷车抵达东京，先至宿太尉府上呈递宋江亲笔书札，又将一匣金珠珍玩奉上。那书札用火漆封得严实，宿太尉拆看时，当即更衣入宫。徽宗正在睿思殿赏画，宿太尉将琼英事迹娓娓道来，如何幼年丧父，如何隐忍学艺，如何喜结良缘，如何暗中鸩死邬梨，如何生擒田虎。官家手中朱砂笔一顿，在画上溅出几点猩红。次日早朝，徽宗将琼英比作赵氏孤儿，降下特旨，追赠琼英母宋氏为介休贞节县君，命河东路转运使督造牌坊，春秋祭祀。又封琼英为贞孝宜人，赐凤冠霞帔一套。叶清跪接圣旨时，那提辖的官凭，让老管家不由老泪纵横。张清则官复原职。三人谢恩出宫时，正遇蔡京轿马经过。那太师掀帘瞥见琼英，冷笑一声：“好个贞孝宜人。”琼英耳力极佳，闻言握紧石子，张清急忙按住妻子手腕，低声道：“东京不是厮杀处，他是当朝太师，你要怎地。”当夜宿太尉设宴，席间对张清等三人说了皇上旨意，叫他三个速返军前，助剿王庆。琼英对着铜镜试戴凤冠，镜中佳人忽然变作血战威胜的女将模样。叶清连夜收拾行装，将御赐牌坊图纸贴身收藏，喃喃自语道：“主母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次日清晨，琼英天未亮就起身，从贴身行李中取出父母的小像，那是叶清凭着记忆，请了画师精心绘制的。琼英用素绢细细擦拭画轴，手指在父母画像上停留许久，眼中泪光比案头烛火更亮。正午时分，市曹法场早已人山人海，监斩官见琼英一身缟素而来，问过情形后，破例允她将父母画像悬于高杆之上。画像前摆着香案，案上摆着三牲祭品，旁放着一把剔骨尖刀。当田虎三人被押上刑台时，田彪突然狂笑，对琼英骂道：“贱人！你爹的骨头早被野狗啃光了！”琼英却只是静静点燃三炷香，青烟笔直上升。凌迟过后，刽子手将田虎那颗取下头颅呈到案前，琼英双手捧起头颅，鲜血顺着她雪白的腕子流进袖中。她将头颅端正摆在父母画像前，忽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剜出田虎右眼掷于地上，又割下舌头摔在尘埃，刽子手看了都惊异不已。琼英突然伏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祭奠完毕，三人面朝皇宫方向，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琼英的孝衣已被鲜血染成赤红，起身时她最后望了一眼父母画像，叶清正要取下，却见画中宋氏的眼睛似乎流下泪来，原是晨露凝结在画像上，被天光映照得如同泪痕。
三人离京时，东京百姓沿途设香案相送，有个老妪捧着碗酒拦在琼英马前：“孝女，老身瞎了眼睛，虽看不见你的模样，但全东京都在传你的孝义。”琼英下马饮尽，行至郊外长亭，宿太尉派家丁追来，赠上徽宗御赐的“贞孝双全”四字书法。三人离了东京，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兼程，不日已到颖昌州地界，却闻宋先锋大军刚过黄河，便在城中驿馆暂歇。琼英每日清晨必要习练飞石，将院中老槐树打得千疮百孔，叶清则忙着检点军械，将御赐的“贞孝双全”做成牌匾，排挂在厢房墙上。待到半月后，城外忽有尘土飞扬，探马飞报宋先锋大军已至十里亭。三人急忙整装出迎，及至军前，三人滚鞍下马，跪拜行礼。宋江连忙扶起，见琼英凤冠霞帔，不禁叹道：“贤妹孝义动天，连圣上都赐匾褒奖，真乃我梁山之荣！”次日升帐，宋江将三人编入前军，叶清则协助柴进、李应清点粮草，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