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王庆被陷配淮西(2/2)
王庆正要推辞,丈人说着抹泪道:“此去李州千里之遥,老汉与你约定三年之期。若三年期满你不得归来,老汉只得让闺女另寻人家,这些银两,你且收了。”王庆闻言,手中酒杯当啷一声落地,酒水溅湿了衣襟。铁哥儿虽年幼,却也知父亲要远行,死死拽着王庆的衣角哭喊道:“爹爹不走!铁哥儿要爹爹!”浑家王氏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将孩儿搂在怀中,却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王庆颤抖着手,忽想起李助的卦言,心中如刀绞般疼痛。此时孙琳拍案而起,厉声道:“时辰不早,该上路了!若误了期限,吃罪不起!”王庆望着哭成泪人的妻子,突然抢过酒保记账的毛笔,在黄纸上奋笔疾书:
“立休书人王庆,系东京开封府人氏。今因刺配远恶军州,生死难料,情愿立此休书,任从妻子王氏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政和年月日,立书人王庆押。”丈人接过休书,老泪纵横,浑家见休书写就,惨叫一声“官人你好狠心”,竟哭得昏死过去。
丈人问道:“你这个孩儿又该如何,我倒是能养,只是女儿改嫁时不能带去,可以送还与你?”王庆愤然道:“我自带去,不必劳烦。”那丈人见王庆执意要带孩儿同行,急得连连跺脚道:“贤婿啊,此去千里之遥,路途艰险,铁哥儿才四岁,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不如留在老汉家中,好歹有口热饭吃。”说着便要伸手去接孩子。王庆闻言,双目圆睁,将铁哥儿紧紧搂在怀中,怒道:“我的骨肉,自然由我带着!难道要让他认贼作父不成?”那铁哥儿被父亲突然提高的嗓音吓得一哆嗦,小手紧紧抓住王庆的衣襟。丈人见劝不动,转向两个公人作揖道:“二位差爷,这孩子年幼,路上恐要拖累行程,不如交给我。”话未说完,孙琳便冷笑道:“我们只管押解犯人,哪管这些闲事,他要带,便带去。”王庆愤然转身,抱着孩儿大步向前。丈母在后头哭喊道:“铁哥儿夜里怕黑,要抱着才肯睡。”话音未落,已被丈人拽着往回走。
几人行至城郊,天色已晚。王庆寻了间破庙安顿,那铁哥儿又惊又怕,哭闹不止。王庆强忍棒疮疼痛,轻声哄道:“铁哥儿不哭,爹爹给你讲个故事。”正说着,忽听隔壁传来周老婆子的声音:“王教头可在?老身备了些酒食来。”那周老婆子提着食盒进来,见铁哥儿哭得可怜,忙从怀中掏出个布老虎:“这是你祖母托我带来的。”铁哥儿见了熟悉的玩物,这才渐渐止住哭声。王庆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孙琳、贺吉道:“二位上下,小人棒疮发作,疼痛难忍,可否在此将息几日?”孙琳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咧嘴笑道:“既然王教头身子不适,咱们就多住两日。”夜深人静时,王庆望着熟睡的儿子,想起白日种种,不由悲从中来。铁哥儿在梦中抽泣,王庆轻轻拍着孩儿的背,心中暗道:“我王庆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铁哥儿抚养成人!”
王庆带着孩儿与两个公人上路,原以为能稍作喘息,怎料蔡京之子蔡攸早已知晓此事。这一日,蔡攸在府中召见心腹张干办,冷笑道:“高太尉要整治王庆,岂能让他这般逍遥?你速去催促那两个公人,务必要王庆吃尽苦头。”张干办领命,当即带着两个家丁快马加鞭追赶。只见张干办带着人闯进客栈,厉声道:“命你等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孙琳闻言,立刻变了脸色,抽出水火棍喝道:“王庆,还不快收拾行李!”王庆无奈,只得将随身携带的几件旧衣衫、一柄防身的短刀,连铁哥儿的布老虎都拿去典当,凑了钱。他先还了周老婆子的垫付,又将钱分与两个公人。倒是贺吉有些过意不去,劝道:“王教头带着孩子,咱们走慢些也无妨。”这一路上,铁哥儿水土不服,时常发热哭闹,如此走走停停,十数日才行了五百余里。这日铁哥儿又发起高热,王庆跪在孙琳面前恳求:“孩子烧得厉害,容我寻个郎中看看。”孙琳一脚将王庆踢开,骂道:“装什么死!就是这小畜生耽误行程!”王庆勃然大怒,喝道:“你若有胆,就冲王某来!欺负一个四岁孩童,算什么好汉!”贺吉忙打圆场:“咱们进城找个郎中便是。”
才行得两日路程,那铁哥儿忽然面色发青,上吐下泻不止,王庆急得手足无措,抱着孩儿跪在尘土中,不住地以额触地,向二人哀求道:“上下开恩,容我寻个郎中!孩子实在撑不住了!”贺吉看不过眼,帮着在道旁寻了个破败的土地庙安顿。铁哥儿躺在供桌上,小脸煞白如纸,气若游丝。王庆撕下内衫,蘸了庙前积存的雨水,不住地为孩儿擦拭额头,忽见孩儿睁开眼,小手拽着父亲衣角,气若游丝地唤了声“爹爹”,便再无声息。王庆浑身剧震,将孩儿紧紧搂在怀中。次日清晨,王庆在庙后向阳处掘了个三尺见方的土坑。王庆将铁哥儿平放在坑中,覆土之时,王庆双手颤抖,一捧黄土一捧泪,十指都刨出了血犹不自知。埋毕,王庆跪在小小的坟堆前,以头抢地,磕得额上鲜血直流,他忽地仰天长啸,咬碎钢牙,心中一字一顿暗道:”宋朝待我王庆不仁,就休怪我王庆不义!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贺吉在庙门口看得心惊胆战,竟不敢上前催促。孙琳却不知死活,见王庆缓缓转身,眼中凶光毕露,吓得不自觉地后退三步。正是:
稚子无辜埋异乡,英雄有泪化血仇。
苍天若晓其中恨,应遣雷霆劈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