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王庆奔走投范全(1/2)
话说王庆离了龚家庄,一路晓行夜宿。这日行至淮西地界,正值晌午时分,烈日当空,远远望见一片黑压压的林子,王庆暗道:“且去林子里歇歇脚再走。”便牵马进了林子。刚寻了处树荫坐下,忽听得林子深处有人骂骂咧咧道:“天杀的王庆!你这贼配军,自己打死了张世开,倒连累老子在路上平白挨了一顿拳脚!”王庆闻言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正坐在树根上揉着腿上的淤青。王庆整了整承局的装束,上前拱手道:“这位尊兄,方才听你骂王庆,不知是何缘故?”那麻脸汉子抬头打量王庆,见他身形魁梧,脸上又有金印,不由缩了缩脖子,道:“那王庆打死兵马提辖张世开,连累我在路上被人当做是他,平白挨了顿打。”王庆故作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小弟从京师来,要去淮安州下公文。不知尊兄如何被人错认?”那麻脸汉子叹道:“兄台有所不知。前日过淮河浮桥,那桥上有一百五十个兵丁把守,见我生得高大,又是个麻子,硬说我是王庆,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脚。”说着掀起衣袖,露出臂上淤伤,又说道,“幸亏有个好汉路过,说我是他兄弟,这才放了我。”
王庆忙问:“这位恩公姓甚名谁?”麻脸汉子道:“那人在浮桥边住,姓范名全,在镇阳城里做院子,人都唤他范院长。他临走时对我说,若是路上遇见像我这等面上有伤的人,就叫他去寻范全认作兄弟,自会护他过桥。”王庆听罢,心中一动:“范全?莫不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姨表兄?”当下不动声色,拱手道:“多谢尊兄指点。不知那范院长住在浮桥何处?”麻脸汉子指着东北方向:“过了前面山岗,看见淮河时,桥头有棵老槐树,树下三间瓦房便是。”又叮嘱道:“兄台面上金印显眼,过桥时千万小心。”王庆谢过,心中暗喜:“若真是姨兄,倒是个落脚处。”正要细问,忽听林外马蹄声急,那麻脸汉子脸色大变:“不好!怕是巡哨的来了!”说罢一溜烟钻入林子深处去了。王庆也急忙牵马隐入树丛,但见几个官兵骑马掠过林外小道。
王庆见官兵走远,方从林中牵马出来。日头已偏西,他按着麻脸汉子所指方向,行不过十余里,便到了淮西东镇市。这市集虽不甚大,却也店铺林立,行人往来。王庆在一处茶肆前下马,向店内坐着的一个老者拱手问道:“老丈,敢问范全范院长府上在何处?”那老者抬眼将王庆打量一番,见他身着承局服饰,腰间悬着铜铃,便指着对门道:“客官请看,那挂着斑竹帘子的便是范院长家。”王庆谢过,整了整衣衫,走到对门轻叩门环。不多时,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掀帘而出,王庆深深唱个喏道:“尊嫂嫂,小弟特来拜见哥哥。”范娘子见他身形魁梧,面上虽有金印,却举止有礼,便侧身让道:“叔叔请进。”又向内唤道:“点茶来。”王庆随范娘子入内,见堂上摆着几张条凳,墙上挂着几副弓箭,显是常有人来往。范娘子道:“这些时日来寻他哥哥的兄弟真不少,前前后后怕不有百十来个。”正说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捧出茶来。王庆接过茶盏,范娘子在对面坐下,问道:“叔叔尊姓贵名?”王庆放下茶盏答道:“小弟姓李名德,在东京做过枪棒教头。”范娘子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哥哥去衙门点卯,怕是要晚些才回。叔叔且宽坐。”说着又命丫鬟去厨下准备酒食。王庆谢过,在条凳上坐下,正思索间,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今日又来了哪位兄弟?”帘子一掀,走进一个七尺大汉,正是范全。
范全一脚跨进门来,猛抬头见堂上坐着个高大汉子,先是一怔。待看清王庆面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暗道:“往日来认兄弟的,都是些江湖上苟合的假兄弟,今日却来了个真亲眷!”原来这范全与王庆正是两姨兄弟,范全少时随父亲在淮西做买卖发了家,后来捐了个两院押牢节级的差事,当年去东京公干时,曾在王庆家住过旬日。王庆见范全回来,起身拱手道:“小弟李德,特来探望哥哥。”范全将门帘一放,说道:“贤弟休要瞒我!你哪里是什么李德,你分明是王庆!我岂会认错?”王庆闻言,先是一惊,继而苦笑道:“哥哥好眼力。只是还望低声,莫要叫外人听见。”范全见他神色慌张,又见他脸上新刺的两行金印尚,心中已猜着七八分。正要细问,忽见王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住范全衣角哭道:“哥哥救我!”范全慌忙搀扶,一把攥住王庆手腕,将他拉进里屋,恰巧范全昨晚新赁了间独宿的客房,四下无人。范全闩上门,转身问道:“贤弟到底惹了什么祸事?如何落得这般模样?”王庆这才将打死张世开、逃亡在外的经过细细道来。范全听罢,在房中踱了几步,忽然从床底下拖出个樟木箱子,取出一套干净衣裳:“贤弟先换了这身行头。你那承局打扮太过扎眼,我这里正好有套商贾服饰。”正说着,忽听外间范娘子唤道:“官人,酒菜备好了,请叔叔出来用饭罢。”范全应了一声,低声对王庆道:“贤弟切记,在外人面前你便是李德,是我表弟,来淮西做药材买卖的。”
范全安顿好王庆,转身来到厨下,见浑家整治的酒菜都是些寻常的,便嘱咐道:“今日这兄弟不比寻常,须得好生款待,莫要拿那些待客的寻常菜色应付。”范娘子笑道:“官人这话好生奇怪。这些时日来认兄弟的,哪个不是住上十日半月?偏今日这个就金贵了?”范全凑近低声道:“大嫂有所不知,从前那些都是江湖上苟合的假兄弟。今日这个,却是血脉相连的真亲眷!再切盘酱牛肉来。”不多时,酒菜齐备。王庆逃亡多日,何曾吃过这般齐整饭菜?当下也顾不得客套,端起饭碗便大口扒拉起来,不多时便一连吃了五碗饭。范娘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悄声对范全道:“你这兄弟好生会吃饭!一连五碗下肚,日后咱家灶火怕是要难为了。”范全瞪了她一眼,低喝道:“他远道而来,饿得久了。你且闭了嘴,莫要聒噪!”王庆听得这话,连忙放下碗筷,起身拱手:“小弟失礼了。实在是多日不曾饱食。”范全一把将他按回座上:“贤弟说哪里话!自家兄弟,但吃无妨。”饭毕,王庆再三道谢。范全亲自领着来到一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厢房,床上铺着新晒的被褥,窗下还摆着个铜盆,盛着热水,范全掩上门,低声道:“明日我再与你细说。这淮西地界,我还有些门路。”
次日清晨,范全正在衙门,为首的押司高声宣道:“各房节级听真!今有朝廷紧急文书,着各州县严拿凶犯王庆。凡有窝藏者,与犯人同罪!”范全挤上前看时,但见那文书上王庆的画像十分真切,范全只觉后背冷汗涔涔,散衙后,范全回家对王庆道:“贤弟,大事不好!今日州里发了加急文书,这城中人多眼杂,断不是安身之处。我城外有处定山堡,前年置办了几间草房并二十余亩薄田,现有几个老实佃户在那里耕种。贤弟可先去那里躲避,吃用不愁,待风头过了再作打算。”是夜三更,范全换了一身短打,带着王庆悄悄从后门溜出,出了城门,沿着田埂走了五六里,但见月光下一座土山隆起,山脚处隐约可见几间茅舍。范全指着道:“那便是定山堡。东头第三间草房我已命人收拾妥当,米缸里存着三石新米,梁上还挂着腊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碎银递给王庆,“这些够使半年。佃户老周是个聋子,最是老实不过。”王庆接过银子,喉头哽咽:“哥哥如此大恩,叫小弟如何报答?”范全摆手道:“休说这话。只是切记,平日切勿露面。若有生人经过,定要躲进地窖。”屋里亮起灯火,一个佝偻老者提着灯笼出来,见了范全便点头哈腰。安置停当,范全拱手道:“贤弟保重,我五日后再送米粮来,说罢转身没入夜色中。
又过了五日,恰是月晦之夜,范全挑着个担子,趁着夜色悄悄来到定山堡,担子一头是半袋白米,一头是腌肉、咸鱼并几样时新菜蔬。推开草房门时,却见王庆正对着铜盆里的清水,摸着脸上金印发呆。范全放下担子,凑近细看王庆脸上那金印,皱眉道:“贤弟这面上刺字,终究是个祸根。幸得我昔年去建康公干时,结识得个神医安道全,我用五十两银子与他结交,学得这个去金印的法子。”王庆惊疑不定:“哥哥,这当真使得?”范全笑道:“你且等着,我下回拿药来。”又过五日,范全挑着米粮来草房,见到王庆,便说:“你且躺下,我与你医脸。”当下取出一包褐色药粉,用新汲的井水调成糊状,轻轻敷在王庆脸上金印处。待得半个时辰,范全用竹片刮去药泥,但见那刺字处皮肉翻卷,已成一片赤红。范全又取出个白玉盒子,里面盛着碧绿色的药膏,细细涂抹在伤处,初时疼痛难忍,渐渐结痂脱落。过了月余,范全又用金玉细末调了珍珠粉,早晚涂抹。前后将养了两个月有余,那金印竟消磨得干干净净,只余些微红痕,不细看时已难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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